穆瓊如今的樣子, 瞧著確實很不錯。
他身上的長衫料子很好, 皮膚細膩, 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 他這樣子跟廖威想象中的大不一樣, 讓廖威挺不滿的, 忍不住就出言諷刺了。
方天枼也有些不滿——上海離蘇州並不遠,穆瓊日子過得很好竟然不聯係他們,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你是?”穆瓊不解地看了廖威一眼,然後又看向方天枼:“天枼,好久不見。”
方天枼長著一張國字臉,一眼看過去, 就讓人覺得他是個很正直的人,他也確實挺正直的, 愛好打抱不平。
在原主的記憶裡,方天枼一直很照顧原主, 穆瓊這會兒還挺不好意思的——他穿越過來之後,一開始忙著掙紮求生, 後來事情又多起來, 再加上沒怎麼去回憶原主曾經的經曆, 竟是忘了跟原主的這些朋友聯係。
“確實好久不見。要不是費康榆遇到你, 你怕是不會來見我們吧?”方天枼道。
“我是打算來拜訪你們的。”穆瓊道, 決定來蘇州的時候, 他是打算見見原主的朋友們的:“抱歉,我之前遇到了很多事情, 一直沒有聯係你們。”
聽到穆瓊道歉,方天枼的臉色好了很多,他生氣,主要是氣自己的好友不把自己當回事。
他是把穆昌瓊當好友的。
廖威就相反了。
看到穆瓊裝作不認識自己,還完全無視自己,憋屈的很:“穆昌瓊,不知道你近來在做什麼?你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連個中學畢業證書都沒有,怕是過得很不好吧?”
他是了解穆昌瓊的情況的,穆昌瓊的錢被他搶了,又被趕出去,就算真投了上海的親戚,也是寄人籬下,肯定過得不好,現在這一身光鮮的打扮,估計是打腫臉充胖子。
就算穆瓊實際上過得很好,到了上海之後又去讀書了……一個中學畢業生,一個月能拿十幾二十塊頂天了,很多人十塊錢都拿不到,混得肯定沒有他好。
至於讀大學……讀大學可是要很多錢的!穆瓊的親戚就算會收留他,也肯定不會讓他讀大學。
“我靠寫文章過日子,過得還行。”穆瓊道,又看向廖威——這人到底是誰?
“穆瓊……穆昌瓊改名穆瓊了。”傅蘊安朝著廖威笑了笑:“他這兩年出版了好幾本書,辦了教育月刊,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過得還算是不錯的。”
“教育月刊?”廖威一驚:“樓玉宇?”廖威當初讀書的時候一直留學,畢業之後更是一本書都不願意看,樓玉宇的書雖然在蘇州賣得很好,但他都沒看過。
不過,他雖沒看過書,教育月刊和樓玉宇的名字,他還是知道的。
廖威都知道,在場的其他人就更清楚了,這會兒一個個都震驚不已:“樓玉宇?”
穆昌瓊竟然就是樓玉宇?!
方天枼和費康榆都是好學的,看過樓玉宇所有的文章,包括《我的這兩年》,這會兒想到廖威之前說的話,再跟著對比一下……
原來穆昌瓊竟是樓玉宇!
他們又驚又喜,然後就想到,若是穆昌瓊就是樓玉宇,這幾年一直沒有聯係他們,倒也不奇怪。
他這幾年日子過得艱辛,怕是沒空跟老朋友通信閒聊。
對了,穆昌瓊改名為穆瓊了……
方天枼等人立刻就信了,還對穆瓊同情起來。
穆瓊不怎麼跟他們講家裡的事情,當初穆瓊要去北京,他們都覺得他是被父親接去過好日子去了,沒想到他竟然受了這麼多的苦。
但廖威是不信的,他記得有人跟他說過,樓玉宇是個在國外留過學的:“穆瓊,你就算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也用不著撒這樣的謊!你怎麼可能是樓玉宇?!”
“我就是樓玉宇啊。”穆瓊笑道。
費康榆道:“我昨日就聽說樓玉宇來蘇州了,原來樓玉宇是你!”
“咳咳……你的文章我都看了,你進步很大。”方天枼道。
“諸位,真的很抱歉,我到了北京之後,住的並不是我留給你們的地址,你們的信我一封都沒收到。”穆瓊又道:“後來又出了很多事情,一來我遺失了記著你們的地址的本子,二來又有些逃避,就一直沒來蘇州。”
方天枼等人原先心裡還有點怨氣,這下徹底消散了,紛紛跟穆瓊說起話來,倒是廖威被徹底遺忘了。
廖威也意識到,這穆瓊恐怕還真是樓玉宇。
真是見鬼了!
廖威冷哼了一聲,甩手就走。
他要去查查這人的底細!
廖威走了之後,文會的氣氛就更加熱烈了。
穆瓊和這些曾經的同學好好聊了聊,竟還讓其中一些人動了去上海的念頭。
“我之前看了《流浪記》之後,就很想去上海看看。”
“我也是……我父母不想我出遠門,但我想四處走走,四處看看。”
“聽說上海有很多大學,我想去上海考大學。”
……
古時候有父母在不遠遊這樣的說法,而這是因為遠遊實在太危險了。
到了外地,人家看你孤身一人,很容易就會對你起了歹心。
如今是亂世,到處都有土匪,出門就更危險了。
因此,很多人是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家鄉的,穆瓊的這些同學,絕大多數就沒離開過蘇州。
不過,去彆處很危險,去上海其實還是很安全的。
方天枼在得知穆瓊建了學校之後,甚至道:“穆瓊,我能否去你的學校工作?薪水多少無所謂,我隻希望能儘一份力。”
“我的學校,將來要招收的,都是沒有基礎的窮人家的孩子,對老師的要求不高,因而薪水也不高……”穆瓊皺眉。
“無妨!一來我不缺錢,二來我就是去學習的。”方天枼道:“我學學,看學校是如何辦的,將來回了蘇州,我也可以辦一個。”
方天枼都這麼說了,穆瓊當然不會拒絕。
大家聊得非常好,而跟這些人聊過之後,穆瓊又去拜訪了方天枼的父親。
方天枼的父親是晚清挺有名的文人,也當過官,是個一心為民的,可惜後來出了事,摔斷了一條腿,就賦閒在家了。
穆瓊對方天枼的印象很好,對拜訪他這事也很感興趣,結果這位方老爺現在信了佛,竟跟穆瓊談論起佛法來,什麼都往因果上麵扯。
穆瓊:“……”
穆瓊對這些還真不懂,雙方的談話到底進行不下去。
方天枼送穆瓊和傅蘊安離開的時候,也有點尷尬:“我父親自從斷了腿,就開始研究這些,抱歉。”
“方伯父遇到這樣的事情,會信佛也是正常的。”穆瓊跟方天枼聊起了彆的。
人遇到一些很大的挫折的時候,會想要找個寄托,而宗教就是非常合適的選擇,對方天枼父親信佛的事兒,穆瓊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他是不相信的。
真要有因果,那些殺人如麻的惡人,怎麼還能好好地活著?
穆瓊這日早早地回到家中,而一直到天黑,朱婉婉才回來。
朱婉婉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我幾年沒去看爹娘,爹娘墳上的草,就幾年沒人拔,也沒人給添個土……我該早點看清那朱博源的。”
鄉下的墳,都是個小土包兒,要是沒人打理,風吹雨淋的,過上幾年,這土包自己就變平了,跟周圍一般無二。
而為了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有些人會在周圍用磚塊砌上,有些人會在旁邊種幾棵樹,還有人會在墳上種點萬年青。
當然了,最要緊的,就是每年清明,都給添點土。
很多人會刻意弄些方塊的土,從大到小在墳上堆出好幾塊,看著好看不說,還能讓這墳上的土不至於流失光。
此外,墳上種著的萬年青會被人好好打理的同時,按理還要把墳上的雜草給清除了。
這些事情,朱婉婉以前每年都會做。她之前還想著,自己前幾年沒做,朱博源總該做的,結果朱博源幾年下來,竟是既不添土,也不除草。
朱婉婉父母合葬的墳要不是還有個墓碑,那真的跟路邊的小土坡沒什麼兩樣了。
“娘,以後你每年過來祭拜就好。”穆瓊道。他讓人跟朱博源要了一大筆錢之後,就沒再關注朱博源了。
他不知道朱博源現在生活的如何,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朱博源以後肯定不會再去祭拜朱婉婉的父母了。
“嗯。”朱婉婉點了點頭。
穆瓊和朱婉婉聊起朱博源的時候,另一邊,廖威已經找了人,詢問樓玉宇的事情了。
那人當即將樓玉宇的情況告知了廖威,還特地將樓玉宇寫的《我的這兩年》還有《我的母親》拿來給廖威看。
廖威看完,不免一陣氣惱。
這穆瓊過苦日子,他是樂於見到的,結果,這人在過了苦日子之後,竟然還時來運轉了,靠著寫了幾本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書,就有了很大的名氣,將他徹底比下!
廖威很不是滋味,緊接著,又有些擔心。
他當初,可是搶過穆瓊的錢的,穆瓊要是起了心思查這件事……
廖威這麼想著,最後給那個帶著自己去“打劫”的朋友寫了一封信,將穆瓊的事情告知對方。
然而,他的信讓下人送出去了,那下人卻並未帶來回信,甚至就連他的那個朋友,都沒見著。
“你是怎麼辦事的?怎麼會連他的麵都沒見到?”廖威罵著自己的下人。
那下人也委屈:“爺,那家的門房怎麼都不放我進去……”
“那信呢?”廖威問。
“爺說了不見人不能送信,信我帶回來了。”那下人將信還給廖威。
廖威收好信,看了看天色,最後踹了那下人一腳:“滾吧!”現在很晚了,他不願意大晚上出去,乾脆明天再去找人。
廖威這麼想著,就去睡了。
雖然穆瓊出息了,但他並未當回事。
樓玉宇再厲害,也不過就是一個文人,他身後,可是站著林大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