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嚴峫表情一片空白, 似乎都忘了如何反應,隻能直勾勾地盯著屏幕,電腦外放中浪蕩不堪的聲音格外清晰刺耳。
江停打量他仿佛驚呆了的表情, 少頃, 幾不可聞地出了口氣。
說不上來這口氣是鬆出去的, 還是一聲難以聽聞的歎息。他舌根有點發苦,便把剛才那咬剩下來的半個餃子吃了, 所有複雜難以名狀的感慨都隨著那半個餃子咽了回去,隨即輕輕放下了碗筷。
人呐——他心裡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
隨即嚴峫的聲音響起來:“這男的身材不錯啊。”
江停:“?”
嚴峫摸著下巴, 笑吟吟道:“但下麵這個演員專業素質不太行,皮膚也不是很好, 表情有點矯揉造作, 臉跟你比的話就更差遠了。總體來說攝像和後期都還湊合,總分一百的話可以打到七十五, 這個打分的作品放到我們掃黃大隊也就是擱倉庫裡落灰的命,絕不會被全市局人人爭相傳看的。”
空氣凝固半晌,江停終於問:“……你說什麼?”
嚴峫反問:“你沒下過派出所吧?”
“……”
“你要是像我一樣在派出所乾過四年, 那真是什麼樣的奇葩事情都能見識到,倆嫌疑人關所裡大半夜乾柴烈火搞起來的都有。更彆提掃黃打非那陣子連鍋端過多少叫雞的, 叫鴨的, 男女雞鴨一塊兒叫的, 警察踹門衝進去一屋子男男女女光著屁股開轟趴的……後來到了市局,那更不得了,最豐富最高清的網絡資源全在隔壁掃黃大隊, 偶爾發現劇情好或者主角特彆漂亮的,大家都拿著硬盤去拷,比你這重口味的我都早不當回事兒了。”
說著嚴峫一笑,那弧度說不出的戲謔:
“倒是你,江隊——你這麼熟練就能搜出男男小電影來,是不是該解釋點什麼啊?”
“……”江停在越來越激烈的外放中一言不發。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沒表情,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額角線條有點緊,似乎在強行壓製自己抽動的眼角。
嚴峫笑意更加深了,慢條斯理地把電腦屏幕轉向他,同時湊到近前,幾乎貼著江停的臉頰,含笑問:
“——我的閱片感想說完了,你的呢?”
江停終於伸出手,似乎想重重關上筆記本。
但他指尖剛沾上顯示器,還沒來得及用力,手就被嚴峫一把抓住了。江停邊掙脫邊向後仰去,嚴峫也隨之向前傾身,沙發讓兩人都失去了平衡,同時倒在了柔軟的靠墊中。
啪一聲電腦合攏,那令人坐如針氈的激情聲響終於戛然而止,客廳重新恢複了安靜。
江停麵朝上仰躺,嚴峫半壓在他身上,兩人僅隔著幾寸距離,彼此對視著。
這安靜似乎比剛才嗯嗯啊啊一通亂叫的聲響更讓人尷尬,但嚴峫不覺得。他左右手肘分彆抵在江停耳邊,把江停熱烘烘地壓在沙發深處,用目光一點點描繪他的頭發、額角、眼睫、鼻梁乃至嘴唇,良久後才低下頭去,兩人的嘴唇幾乎要相貼了,他卻問:“我能親你一下嗎?”
江停一動都不動,全身肌肉繃得很緊。
他能感覺到嚴峫的肌肉漸漸發硬,帶來不容忽視的熱度和壓力。
“就親一下,”嚴峫輕聲道,抓起江停的手向下探,紳士地停在了腹部,指引他隔著那層薄薄的布料,觸碰自己腹肌上仍然還很鮮明猙獰的刀口。
江停指尖就像觸電似的一抖。
“或者你親我也行,”嚴峫尾音裡含著笑意,說:“如果你不介意老壇酸菜味兒的話。”
江停稍微向沙發靠背那一側扭過頭,但因為很擠的原因,這個動作還沒完成就被嚴峫強行捕捉到了,低頭親吻在了那平日裡總是很冷淡抿著的嘴唇上。
“……”
跟江陽縣醫院裡那個帶著狠勁的吻不同,這次的親吻纏綿溫暖,就像唇舌在心平氣和地互相嬉戲,充分享受彼此的溫度。
嚴峫擱在沙發上的手伸進江停後腦,隨著那個吻加深的幅度,手指一點點摩挲他剛洗完吹淨、還非常乾燥柔軟的黑發,仿佛通過這個小動作傳遞出了一種隱忍而耐心的,深切的情愫。
時光在繾綣中旋轉上升,和著燈光輕盈舞蹈,穿過五光十色的玻璃窗,向更遠處浩瀚安靜的夜空飛去。
“江停……”嚴峫低聲喚道。
“……”
“你就是挺喜歡我的對吧?當初在ktv見到的時候,你一眼就認出我了對吧?”
江停還是不吱聲,麵頰繃得很緊。
好像隻要稍微放鬆,情緒就會像開閘般傾瀉出來似的。
嚴峫無聲地笑起來,臉一偏就親到了他冰涼的下巴,嘴唇貼合著頷骨線條向脖頸延伸,親親密密地落到側頸甚至咽喉。在親吻到鎖骨深凹部位的時候,他終於感覺到江停猛地抽出手,指腹出乎意料地熱,有點倉促地貼在了他的嘴唇上。
這麼互相緊貼的姿態,推拒又不像推拒,迎合也不是迎合,倒給人一種互相糾纏、難以分割的錯覺。
“你在想什麼呢?”嚴峫笑著含混地問。
“……”江停終於開了口,嘴唇被親得發紅,聲音細微略啞:“你生日快到了吧,要不送你個東西?”
“哦?送我什麼?”
“充氣娃娃,大號的。”
嚴峫把頭埋在他頸窩裡,失聲而笑。
江停發力想推開他,嚴峫卻不願意起身。兩下掙紮間,嚴峫背心都掀了起來,堆積在江停肩膀上的雪白浴衣褶子也滑了下去,暖融融的皮膚互相摩擦,同時從他們兩人的神經末梢傳遞到心底更深的地方去。
“再親一個嘛。”
“不。”
“就親一個。”
“不。”
“我平時辦案子真的特彆辛苦……”
“辛苦就早點休息。”
“那一起休息唄……”
江停想下沙發,但嚴峫老推他搡他。小小的打鬨在有限的空間裡持續了好半天,嚴峫終於不乏遺憾地妥協了:“那你起碼——”
江停終於逮到空隙,使力把嚴峫推得半起,自己也從桎梏中撐起了上半身。
嚴峫的位置比江停高,這時候恰好低著頭,突然順著他滑落下去的衣襟瞥見了什麼,視線倏而一凝!
“沒有起碼,”江停吃力地坐起來:“快去睡,晚安。”
刹那間嚴峫發不出聲來,大腦像是凍住了,五臟六腑被沉重冰塊墜得急劇下墜。就在那不超過兩秒鐘的僵持中,江停已經一手撐在茶幾邊緣,把自己跟拔蘿卜似的費勁拔了出去,險些撞翻那台燙手山芋一樣的電腦,趕緊趔趄著避開,然後繞過沙發,倉惶鑽進了自己的客臥。
哢噠。
房門關閉的聲音傳來,仿佛某個開關,嚴峫猛地一個激靈回過神。
“……呼,呼……”
他都沒發現自己在喘氣,慢慢翻身坐在了沙發上,猛烈搏動的心臟終於從喉嚨口落回胸腔。他不由自主地想:“我剛才沒表現出異樣吧?”
——應該沒有,或者說就算有,那種狀態下注意力不集中的江停也難以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