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Chapter 100(1 / 2)

破雲 淮上 10405 字 3個月前

冼升榮, 男,四十歲,曾因各地流竄盜竊、販賣|搖頭|丸等入獄, 出獄後來到江陽縣打工。

江陽縣附近省道邊某個小超市的防盜攝像頭, 拍下了冼升榮匆匆離開現場時留給人世的最後一個背影。幾個小時後, 魏堯、黃興等人從他站立的地方提取到了一枚9魯格彈殼;半個月後,六十公裡以外的國道某處發現了他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死因, 交通肇事。

“鬼知道是肇事還是故意,反正都已經撞得稀爛了。”車載藍牙中傳來苟利呼嚕呼嚕吃麵條的聲音, 說:“哎老板再給我來個鹵蛋,加點兒辣子謝謝……初步屍檢報告看不出任何異常, 二次屍檢也沒查出個卵。總之呢, 交通肇事是最難鑒定的故意殺人手段之一,我們法醫的活兒已經乾完了, 我建議你還是回去繼續跟監控相愛相殺吧。”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嚴峫坐在副駕駛上,一手下意識抓著自己今早出院時沒來得及抹發膠的頭發:“你可是法醫主任呐我苟, 二次屍檢什麼都沒查出來?你跟縣城法醫一個水準哪?”

苟利坐在麵館裡吃得很香,耳朵上掛著一隻耳機, 聞言輕蔑地哼了聲:“少來這套, 當年就是你一個勁慫恿加攛掇, 害得我連軸加班了半個月,一人兒解剖了整個係列投毒案——我可告訴你,這麼多年過去激將法已經不管用了, 甭想讓我回去做三檢!”

“行吧,把二檢報告發給我瞅瞅。”嚴峫無奈而寵溺地道,“真拿你沒辦法。”

苟利被惡心得一個哆嗦,失手掛斷了電話。

少頃手機嗡地一聲,二次屍檢筆記發了過來。

江停淡定地開車,嚴峫坐在副駕駛上,一手翻看苟利的筆記,另一手不老實地搭在司機腿上,每隔幾分鐘就試探著往腿間伸,然後再被江停毫不客氣地捉出來。

本來按嚴峫的說法,舉家出遊時隻要老公還剩一口氣,都決不能讓老婆來開車,這事關男人的地位和尊嚴。但因為他剛辦出院,江停不放心他開兩個多小時回建寧,便稱自己現在對坐嚴峫開的車有了心理陰影——上升到了ptsd的高度——強行把他驅趕到了副駕駛上。

嚴峫深覺自己信仰的大男子主義受到了挑戰,但轉念一想,他早上出院時既沒來得及洗頭洗澡換衣服,也沒來得及刮胡子做發型,個人形象已經由下海掛牌五萬起價降到了包夜八百買二送一,江停開車的話就沒空注意他了,於是欣然答應。

“冼升榮曾經上過體校射擊專業,怪不得會被聘請為殺手。”嚴峫對著手機沉吟道,“不過死得也挺慘的,背部肌肉及肋骨嚴重磨損,軟組織挫傷,肺部體積變小,直接死因為氣血胸導致的呼吸困難及失血過多……”

“典型的肇事拖拉致死,”江停握著方向盤道。

嚴峫點點頭,“應該是被拖行了相當長一段距離,但因為屍體發現得晚,地方交警中隊對現場的保護意識不強,導致無法精準確定案發路段。說實在的這是我最討厭的交通肇事案了,第一沒有具體時間,第二沒有精確定位,監控要看到猴年馬月去?”

江停問:“那冼升榮的社會關係,收入狀況,家屬朋友等都排查過了嗎?”

“據說是排查過了,平時跟他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嘴裡沒問出什麼情況來,銀行流水也沒有異常,隻有家裡存著五萬塊錢現金舊鈔。”

——舊鈔。

不論是誰雇傭的冼升榮,這個人的反偵察能力都已經相當強了。

“……才五萬,”江停喃喃道。

嚴峫調侃地瞅著他:“怎麼,老公的命比你便宜,你感到很驕傲?”

江停揮手似乎想給他一下,被嚴峫當空抓住,在掌心裡掐了一把。

“彆鬨。”江停立刻把手抽回來把住方向盤,白皙的側臉貌似一本正經地,專注望著道路前方:“我隻是在想怎麼會這麼便宜,不符合我對……不符合常理。”

嚴峫歎了口氣:“我現在相信你以前確實沒談過戀愛了。”

正巧這時下高速路口紅燈,江停緩緩踩下刹車,古怪地瞥了嚴峫一眼。

“如果給我一個機會買凶做掉黑桃k,而且幾乎能百分之百確定成功的話,我也不會花個幾百萬把國際一流殺手請來,五萬塊多一分都算給黑桃k臉了。你懂這種心理麼?殺雞用牛刀本身就是對雞的抬舉,實際上這種螻蟻般的小角色甚至都不該勞動我抬腳踩下去,結果我還在他身上浪費幾百萬?拿著幾百萬我隨便乾點什麼不好?”

江停一臉懵懂的莫名其妙。

“所以說,”嚴峫憐愛道,“這種雄性之間的微妙仇視心理你是完全不懂的啊。”

“……”江停心想這是什麼反科學的理論,根本就是你在胡說八道吧。

嚴峫晃晃食指,滿麵高深莫測,儼然好似一個經驗豐富的男性情感問題專家。

這時綠燈亮起,江停踩下油門,隨著下高速的車流緩緩開上了通向建寧市區的高架橋。

“我對這個販毒集團的內部結構了解不多,但曾經留心觀察過。”江停擰著眉頭說:“黑桃k手下應該有一支專門負責善後滅口的人手,在做一些無法避免留下線索的案子時,殺手會選擇自儘來保護雇主。這批敢死隊是從緬甸非常貧窮的地方募集的,酬金也是付給他們在緬甸的家人,所以即便國內警方追查到已經自儘的殺手身上,也很難再循著國外資金流向查出殺手與黑桃k之間的聯係,是非常完美的殺人機製。”

說著江停又瞥向嚴峫,似乎感到有點狐疑:“所以為什麼這次用了冼升榮這麼個‘外人’呢……”

用“外人”暗殺嚴峫,事後還要費事將冼升榮滅口。雖然“交通肇事”做得就像當初阿傑在高速公路滅口範四一樣乾淨利落,是典型的黑桃k風格,但究其本身卻不是效率最高的優選方案。

難道真像嚴峫說的那樣,殺雞焉用牛刀,在黑桃k眼裡嚴峫這條命多一分錢都是浪費?

“你跟我都不是變態,不會理解黑桃k那種精神病的思維。”嚴峫拍了拍江停的大腿,說:“最快的切入點還是冼升榮用的那把九二式警槍吧。”

江停思考很久,點頭認同道:“對,還是要先追查那把槍。”

嚴峫滿臉認真嚴肅,手再次一點點向裡滑。少頃後江停表情從容淡定,一手把著方向盤下端六點處,一手把那不安分的大手給抓出來放到了自己大腿上。

嚴峫大概覺得這個位置也是可以接受的,就沒再進一步為自己爭取,轉而問:“打算什麼時候去恭州找齊思浩?”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萬一黑桃k提前開始調查藍金流出的事就來不及了。”江停想了想道:“我大概就是這兩天動身。”

嚴峫點頭不語,汽車穿過建寧市城區,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大樓門前熟悉的景色迎麵而來。江停拿出墨鏡和棒球帽戴上,照例沒有把車停在正門口,遠遠隔了一個街區就把嚴峫放下了,讓他自己走去市局。

“我去局裡簽個到就回來,等我帶你去吃晚飯。”嚴峫剛轉身要走,突然又停住了,打量周圍沒什麼人注意這邊,迅速拉起江停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個親吻,低聲說:“彆自己吃飯,你自己肯定就隨便吃點什麼打發了,對身體不好。”

然後不待江停回答,他就笑起來,倒退著揮揮手,轉身順著人行道走向了建寧市局。

在他身後,江停耳廓有點細微的發熱,半晌才無聲地念了句:“……膩膩歪歪的。”

·

“嚴哥!”

“嚴隊!”

走廊上同事們紛紛打招呼,嚴峫腳步生風,人還沒進刑偵支隊大辦公室,就隻見迎麵黑影縱身飛撲,馬翔猶如乳燕投林般當空而下:“嗚嗚嗚我的嚴哥我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嚴峫激靈靈一個閃身,抓住馬翔後領直接提起來,一掌推開他嗷嗷大哭的臉:“你給我得了,前兩天是誰哭著鬨著非要立馬回建寧,說再睡醫院硬板床就要得腰間盤突出了的?”

馬翔感覺十分委屈,心說還不是因為你成天在醫院跟陸顧問卿卿我我黏黏糊糊,活生生快閃瞎了我的24k鈦合金狗眼?

刑偵支隊的小弟們紛紛對大哥表達了誠摯的祝賀和熾烈的思念——據說是因為嚴峫不在的這個星期,天天都是餘珠親自坐鎮支隊,在餘隊那張嚴肅慈愛的麵容下眾小弟們連偷蹭市局ifi打本都不敢,更彆提花辦公室小金庫買煙擼串吃薯片了,日子過得好生沒有滋味。

甚至連一貫見了嚴峫如老鼠見貓的韓小梅,都磨磨蹭蹭地過來贈送了她的出院禮物——一盒韭菜炒雞蛋便當。

韓小梅是這麼說的:“聽說您撞了車,住了好幾天醫院,我擔心您身子虛,覺得您可能需要好好補補……”

“……”嚴峫麵無表情盯著韭菜看了半晌,溫柔道:“陸顧問會十分感謝你的。”

韓小梅不明所以,還挺得意,樂滋滋地走了。

嚴峫把那盒韭菜炒雞蛋放在桌子上,打算今晚的鍋就推給它了,突然隻聽辦公室門被輕輕敲了兩下,高盼青正站在門口,臉色有些不引人注意的緊繃:“嚴哥,呂局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