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牆壁被日光燈映得慘白,掛鐘上,時針漸漸指向八點整。
楚慈關了儀器,摘下護目鏡,抬頭是險些撞上近距離指在後腦上的槍口
三名毒販目光炯炯盯著他,王樂迫不及待地拿槍指著他問:“可以弄?”
“……有些難度。”楚慈聲音極其嘶啞,“但實現量產是可能的,成本較傳統嗎啡類藥物來說相對低。”
池瑞瞟了眼技師,後者點點頭予以證實。
“那快弄啊!”王樂喜形於色。
楚慈喉結輕微滑動,像是艱難地咽下了什麼——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喝水,說話時連咽喉都非常乾澀了。
“缺少設備。”他垂著眼睫隨意向周遭示意,說:“你們這實驗室,連製作甲基苯|丙胺都不規範,竟然是烹製合成雙線並行。萬一運氣不好在烹製過程中發生爆炸,混合的偽麻|黃堿和紅磷加熱會產生大量有毒磷化氫氣體,到時候大家一個都跑不掉,全都會死。如果要合成這種市麵上少見的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很多專業設備是少不了的。”
幾個毒販互相對視,片刻後在沉默中達成了某個共識,池瑞揣著槍出去了。
技師則咳嗽了聲,走到楚慈麵前,遞給他一瓶水。
“謝謝,”楚慈禮貌回答,“我不渴。”
他怕水裡摻了成癮性物質。
技師也沒計較,拉了張板凳坐在他麵前,問:“你多大了,後生仔?”
楚慈說:“二十一。”
“二十一歲的後生。”技師點頭道,他自己是個黑黑瘦瘦的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看上去竟有幾分推心置腹的模樣:“——我聽丁家旺說你家裡很困難,但學習成績很好是不是?”
楚慈沒有否認。
“你個學生沒出過社會,大概不知道咱們化學專業的人,就算名校畢業出去了,每月能拿八|九千都算祖墳上冒了青煙——你在北京那種地方,八|九千能乾得了什麼?買房還是娶媳婦,夠把爹娘老子從小破旮旯接上京嗎?”
“你看看我,我也是念化學的,就混成這個鬼樣子。”技師雙手一攤,又向外指了指:“丁家旺你知道吧,大公司工程師,是不是挺牛逼的?實話告訴你他到手也就一萬多,要不是做了我們這行,他拿什麼去供他老婆女兒,拿什麼還房貸車貸?年輕人,你學習那麼好,念化學就是入錯了行啊!”
“還好吧,”楚慈淡淡道,“我是奧賽拿獎直接保送的化學專業。”
技師:“……”
技師心裡大概狠狠罵了句什麼,但表麵上克製住了。
“是,你現在是覺得還好,但等你以後工作出了社會,就知道這世道是多麼不公平了。那些當官的、做生意的,哪個不貪,哪個不違法?多少殺人放火的都逍遙在外,咱們憑自己的本事做點藥賣點錢,隻要不出人命,你以為警察真會逮著我們不放?”
楚慈默然良久,臉上顯出一絲動搖之色。
技師看他不那麼固執,心中微喜,又拉著板凳往前湊了湊:“學生仔我跟你交個底。咱們接下來肯定是要跑路的,你乖乖跟我們合作呢,以後咱們往南邊找個小地方待下來,等建起了你要的實驗設備,賺多少錢不是先緊著你分?真做出了‘藍金’,你就是個活的財神爺,誰不好好地供著你?”
技師回頭衝王樂拋了個眼色。
“哎呀你這人,說這些沒用的乾什麼!”王樂故意粗聲粗氣道,去牆角化學品保存櫃下層拖出一個破舊旅行袋,唰地扔在往楚慈麵前,幾摞人民幣頓時從袋口震了出來。
“整點有用的,高材生,這些都是你的了!”
楚慈眼睜睜盯著那一摞摞厚厚的粉紅現金,半天才轉開目光,似乎內心正做著激烈的掙紮。
有戲!兩名毒販喜形於色。
“哎,老王你乾啥呢,這不侮辱人嗎?等以後咱們把藍金做出來,這點錢還不夠打發乞丐的!”技師邊說邊湊得更近了點,拍拍楚慈的肩,刻意壓低了聲音:“話說回來,學生仔,還沒談過戀愛吧?”
楚慈沒說話,似是默認。
技師說:“我看丁家那不老實的丫頭似乎挺喜歡你的,喏,你好好跟我們配合,大哥今天就做主把她許給你了,怎麼樣?”
楚慈眉心一跳,隻見門開了,剛才出去的池瑞站在門口,赫然拿槍頂著丁當的頭!
丁當通紅的臉頰似乎是又被打了幾巴掌,想哭卻不敢,瑟瑟發抖地站在那裡,向他投來崩潰般求救的目光。
·
——同一時刻,數百米外的某處待拆居民樓前。
“全都要了,都給我包起來。”
板車上最後剩的那些個蘋果梨子不是皮皺了就是有蟲點,附近也好半天沒人經過了。本來小販都放棄了希望,打算再過半小時還賣不掉,他就收拾收拾帶回家,自個湊合當晚飯吃掉;沒成想正發著呆,突然來了個包圓的主顧,彆說討價還價,連找零都沒要。
小販喜上眉梢,生怕客人後悔,趕緊拿塑料袋收拾包好,連那幾兩零頭都抹了,喜笑顏開地遞上前。
客人伸手接過塑料袋。
——嗯?小販心下有點注意。
五月初的天氣,怎麼這人還戴著皮手套呢?
他這麼想著,邊收拾板車準備走人,邊下意識抬頭向客人瞅了眼。
路燈背麵看不清模樣,但那主顧貌似還挺年輕,從頭到腳穿著幾乎融進夜色的黑衣黑皮鞋,左手拎著一隻挺大的公文包,看著像是剛下班的辦公室白領,但側臉恍惚又挺眼生,仿佛沒在附近見過。
小販正琢磨著,突然那客人似有所感,轉過臉來。
“……!”
目光相對的刹那間,小販心底驟然升起一絲寒意,好像被老鷹盯住的兔子或被蛇盯上的青蛙,本能中的膽小怕事順著脊椎骨爬遍了全身神經,讓他在初夏的晚上愣生生打了個顫。
緊接著客人揚了揚下巴,說:“怎麼,錢不夠?”
——態度竟然十分隨意。
“沒,沒,”小販連忙擺手,心說我好奇那麼多事乾啥,也就不欲再多打量,推著板車急匆匆回家去了。
直到賣水果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路儘頭,阿傑才微微笑了下,掏出一隻蘋果擦了擦,哢擦咬了一口,剩下的連著塑料袋隨手扔了,轉身向居民樓走去。
20:00pm
夜風從天際呼嘯而來,居民樓天頂。
阿傑遙遙望向遠處的加工模具廠,放下那隻“公文包”,打開,開始有條不紊地組裝狙|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