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2 / 2)

破雲 淮上 10617 字 3個月前

一出鬨劇幾經波折,仿佛終於在此刻落下了帷幕,同班同學王科的確認讓所有人都吃了顆定心丸。申家父母又對著手機跟王科叮嚀了好幾句,交代要注意安全防火防盜雲雲,三個家長最終都放下了心。

“這幾天注意鎖門鎖窗,孩子上下學最好也接送一下。”嚴峫把他們送到樓梯口,說:“如果血衣的事有調查進展,我們會再聯係你的。”

申父邊掏煙邊笑嗬嗬保證:“明白!明白!警察同誌辛苦了!”

嚴峫擺擺手,把他的煙推了回去,轉身上樓。

“我本來應該舒舒服服在家打遊戲,或者出去打球的。”他邊上樓邊心想,“這都是怎樣亂七八糟的一天啊。”

這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沒有大案要案,刑偵支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嚴峫登上最後一級台階,雙手插在褲兜裡,隱約感覺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但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

早年喝得昏天黑地第二天照樣爬起來出現場,精神抖擻一點事兒沒有,現在不行了。可見他媽說得對,人到三十多以後果然要注意身體,今晚還是早點回家睡覺吧。

“警花!”嚴峫隨口道,“回家了,走!”

“……”

“警花兒?”

嚴峫一轉身,險些迎麵撞上:“謔,你怎麼啦?”

江停雙手抱胸,倚在辦公室門框邊,初上華燈越過市局走廊儘頭的玻璃窗,為他側臉鍍上一層恍若溫柔的微光——恍若溫柔。

他冷靜而清晰地,一字一頓問:

“漂亮女警的包子呢?”

嚴峫:“………………”

嚴副支隊兩手空空,剛才一陣混亂忙碌,第二次送來的包子又不知道擱哪兒去了。

江停搖搖頭,似乎有點揶揄,摸出手機打開外賣APP,緊接著被嚴峫劈手按住了。

嚴峫就像一頭沒有完成捕食任務、沒能喂飽家小的雄獸,臉色忽青忽紅,半晌憋出一句:“回家。回家我補償你吃好的。”

江停彬彬有禮地挑起了半邊眉梢。

市局門口的包子店果然已經關門了,江停半信半疑地跟著嚴峫上了那輛S450,路上卻沒見他往超市等買菜的地方開,隻發了幾條短信後便一腳油門踩回了家。

嚴太子最近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沒臨幸他位於市中心的雙層複式大行宮,而是住在江停留宿過的那套高檔小區公寓裡,終於把冰冷華美的樣板房住出了濃鬱的……雄性荷爾蒙味兒。S450輕車熟路地拐進車庫停好,江停剛下地,緊接著被嚴峫照肩膀一攬,躊躇滿誌上樓開門,燈還沒亮就隻聽裡麵傳出悠揚的小提琴聲。

啪!嚴峫打開大吊燈。

江停:“?”

餐廳裡,剛做好的雙人五道式高低依次盛放在餐架上,分彆蓋著銀製餐蓋,紅酒、高腳杯、錚亮的刀叉整齊擺放,枝狀蠟燭台綻放出幽幽華光。

“……”江停兩根手指捏起一隻餐蓋,活像捏著滋滋作響的炸|藥引線。

愛馬仕手繪瓷器餐盤上,擺盤精致的龍蝦意麵正散發出濃香。

“我可以請問一下嗎?”江停終於道。

“是的。”嚴峫脫下外套,以剛才江停挑眉相同程度的彬彬有禮回答:“有錢確實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嗯……我是說能不能把音樂關了,不是很好聽。”

嚴峫:“……”

嚴峫默默關掉音響,終於自己也承認了:“其實我也覺得在家吃飯放‘聖母頌’容易消化不良,但那群廚師每次過來都要放,可能是想要好評吧。”

龍蝦鮮嫩無比,意麵濃鬱入味,燒魚幼滑多汁,甚至連作為餐後點心的提拉米蘇都非常正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餐桌上氣氛有點尷尬,江停始終沒有開口,從他那邊隻傳來刀叉碰撞盤子的輕微喀嚓聲。

兩個男的麵對麵坐著吃燭光晚餐會不會有點怪,嚴峫心想,要不我把蠟燭給熄了?

我其實隻想請他在家好好吃個飯而已啊,誰知道那幾個廚師搞了這麼大陣仗。不過江停本來就對我有意思,這下他該不會以為我要追他了吧。雖然我追一下也沒什麼,如果他確實是清白無辜的話,但以後從建寧去恭州開車要四個多小時呢,遠距離戀愛關係維持起來難度很大啊……

嚴峫揉了揉額角,突然咳了聲,試探性地問:“江隊?”

“嗯?”

“如果以後有機會,你會想調來建寧工作嗎?”

江停愣了下,似乎完全沒想到這個問題,半晌才說:“都無所謂吧。”

——他願意!嚴峫肯定地想,他好主動!

“謝謝。”江停終於吃完了最後一小口提拉米蘇,用雪白餐巾抹了抹嘴,抬頭鄭重道。

嚴峫正沉浸在“他都這麼主動了我不能辜負他畢竟他是江隊啊”的思緒中,茫然啊了一聲:“謝什麼?”

出乎他的意料,江停說:“不知道。”

江停靠近寬敞的椅背,伸了個懶腰。這是他第一次在嚴峫麵前做出這麼愜意又不設防的動作,好似在冰天雪地中得到了某種溫暖的貓科動物,秀氣的眼梢都眯了起來,隨即“呼!”地出了口氣,微笑道:“你總能讓身邊的人感到很安全。”

嚴峫愣住了。

“洗碗麼?”江停問。

“……哦,不,放那明天叫鐘點工。”

江停起身鬆了鬆肩膀,說:“我來洗吧,活動活動。”

嚴峫的阻止卡在喉嚨裡,江停已經收拾起殘羹剩炙,端著一疊瓷盤走進了廚房,少頃傳來嘩嘩的水聲。

蠟燭劈啪燃燒,食物溫熱的氣味還繚繞在餐廳裡,洗碗的聲響讓人有點恍惚。嚴峫呆坐了片刻,起身跟進廚房,順手從消毒櫃中拿起擦碗布,站在江停身側,開始擦鐵架上尚帶水珠的餐盤。

他們就這樣,江停洗完一個盤子便遞過來,嚴峫接到手裡擦乾淨,再輕輕放進進碗碟櫃。兩人沒有交談,卻肩並著肩,安靜的夜晚裡隻有這些家務瑣碎的聲響。

直到最後幾把刀叉洗淨放進抽屜,江停從嚴峫手裡接過軟巾,擦了擦手。

嚴峫站在他麵前,因為身高差的緣故微微低著頭,看見那雙修長又布滿細微傷痕的手在雪白的軟巾上來回擦乾,指甲泛著微微的粉色。

——我扣不下扳機了。嚴峫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句話。

但這隻手扣動扳機時一定很漂亮吧。

江停將軟巾放回嚴峫手裡,定定望著他,唇邊浮起微笑的弧度:“晚安。”

暖橘色明亮的燈光裡,嚴峫想說什麼又沒能發出來,隻在喉嚨裡低沉地唔了聲。

江停繞過他,走出了廚房。

·

那天晚上嚴峫翻來覆去的很久都沒睡著,仿佛有某種火熱的液體在中樞神經上來回流淌。過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地陷入到夢境中去,破碎、火熱、混亂的片段在意識深處交織,構成一幕幕隱秘模糊又光怪陸離的畫麵。

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床頭手機鈴劃破夜色,尖銳地響了起來。

“……!!”

嚴峫一個激靈坐起來,猛地甩了甩頭,條件反射接了電話,開口聲音沙啞得自己都聽不出來:“喂?誰?”

“嚴哥,出事了。”電話那邊的馬翔也是滿聲倦意:“那個申家夫婦三更半夜開車去天縱山接兒子回家,發現申曉奇是真失蹤了,根本沒跟同學在一起。”

嚴峫沉浸在某種曖昧夢境被打斷的憤怒中,一股邪火直衝腦頂:“這他媽的還有完沒完了?!”

“你聽我說,這次是真的。”馬翔大概已經出離了憤怒,正處於超脫虛無的冷靜狀態:“申家夫婦接到了匿名電話,裡麵是申曉奇撕心裂肺的慘叫和求救聲,同時綁匪說,離行刑時間還有38個小時52分鐘。”

嚴峫皺眉道:“什麼?”同時下意識看了眼時間。

床頭鬨鐘上,數字在黑暗中跳躍,散發出幽幽綠光——淩晨5點3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