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哥——!”高盼青從指揮車門裡探出頭:“市局找到了步薇的監護人,正用警車把她叔叔往農家樂送!還有黃主任把申曉奇的電腦搜索記錄發過來了!”
至少技偵那邊的工作稍有進展,眾人精神都是一振。
“得,咱們的專業不是搜救,在這兒也是添亂,回車上去吧。” 嚴峫說:“瞧你們陸顧問快被螞蟻淹沒了。”
江停不悅:“都是你早上買的那豆沙包子……”
“你少來兩句吧,”嚴峫一邊強行勾著他肩膀一邊嗤笑:“整天吃甜食,就是招蜂引蝶,跟我有什麼關係。”
下午兩點半,指揮車在林間跌跌撞撞,猶如喝大了的壯漢,把所有人都顛得苦不堪言。
“手機通訊,微信打款,社交軟件聊天,網頁瀏覽器搜索等所有記錄全都在這兒。本來這文件有幾百兆,幸虧救苦救難的黃主任給咱們劃了重點。”
高盼青打開壓縮文件包,把筆記本遞給嚴峫。
果然滿屏幕密密麻麻的數據資料,申曉奇電腦中的所有隱秘全都攤開在陽光下,仿佛一具屍體被仔細解剖,不管是心肝肺腎等五臟六腑,還是難以啟齒的隱秘部位,全都盛在了解剖台上任人觀賞。
馬翔從後座探過頭,跟著嚴峫看了幾頁,唏噓道:“這就是我當警察以後內心最大的隱憂了。”
市局司機在前頭開車,嚴峫全神貫注地瀏覽著搜索引擎記錄,江停身體弱,容易暈車,正仰頭坐在副駕駛上通風假寐。整輛車上隻有高盼青搭理了馬翔一句:“喲,就你還有隱憂?”
“老高你這就忒瞧不起人了,我看上去就那麼不像內心纖細的少年嗎?”
高盼青說:“行吧,那少年你到底擔憂什麼?哥們幫你排解排解。”
“排解就不用了,你們答應幫我這個忙就行。”馬翔咳了聲,聲情並茂道:“做咱們這行的,禍福相倚,生死難料。萬一哪天我為打擊犯罪和保護人民而英勇犧牲了,請各位技偵同僚高抬貴手,千萬彆動我那台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外星人電腦,尤其放過我的DEFGH盤,以及幾個TB的各類資源……”
“……”高盼青從眼角斜睨他半晌:“那給你燒了?”
馬翔雙手捂胸,眼角含淚,思索良久後鄭重道:“燒之前可以給隔壁秦副拷一份,畢竟大家是多年開黑的老隊友,不為這個社會留下點精神遺產我內心過不去。”
高盼青滿臉“哦豁”的表情不住點頭,半晌轉過頭,喃喃道:“……玩個戀愛遊戲你們還開黑。”
“老高,這搜索記錄不會因為開啟隱私模式或即時清除而遺漏一部分吧?”突然嚴峫揚聲問。
“黃主任說不會,怎麼啦?”
“那就有點奇怪了。”
馬翔跟高盼青好奇地湊過去,隻見嚴峫指著滿屏密密麻麻記錄中的某一行:“五月九號,申曉奇第一次以天縱山攻略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在此之前沒有任何關於旅遊方麵的搜索記錄,連‘避暑勝地’、‘建寧周邊景點’、‘便宜自由行’之類的關鍵詞都沒有。他在微博沒關注任何像是建寧風景、建寧頭條、美麗建寧之類的賬號,網頁微博搜索記錄無法恢複,但瀏覽記錄也沒找到任何天縱山相關;感覺這孩子像是突然冒出了‘我要去天縱山’這個念頭,其他選項都沒存在過,一點都不帶猶豫似的。”
“嗯……”網癮少年馬翔很有經驗地說:“現在的孩子基本都是用手機吧。”
高盼青也讚同:“萬一是看了微信朋友圈推薦呢?”
嚴峫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前排江停頭也不回道:“建寧是著名旅遊城市,周邊景點豐富。就算是看了推薦,也不至於在規劃行程時完全不考慮其他任何選項,除非他對天縱山有某種執念。”
嚴峫翹起二郎腿,衝馬翔高盼青使了個眼色,低聲道:“跟人家學學。”
馬翔用同樣小的音量回答:“知道你倆是一對恩愛好基友,彆秀了。”
高盼青則比較正直:“執念?可能是什麼情況呢陸顧問?”
江停保持著雙目微闔,稍仰下頷,頭靠在椅背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陸顧問?”
“……”
眾人目光灼灼,視線儘頭,陸顧問柔弱的話音緩緩傳來:“情況分很多種,或許同學間流傳著天縱山的某種說法,或許重要的親戚朋友去過,再或者……”
他突然呼地一聲,打開了車窗。
眾人:“???”
嚴峫狐疑頓起,剛要上前查看,突然卻見江停閃電般把頭伸出窗外,緊接著:“嘔——”
所有人:“……”
一向風度儒雅氣質從容的陸顧問,終於被暈車慘烈擊倒了。
·
農家樂大院,早餐大廳改成的臨時行動辦公室。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確定我侄女被綁架了?”
一名西裝革履的胖子坐在兩名警察麵前,滿臉都是熱出來的汗,跟文化人兒似的拿著塊手絹不停抹,然而卻越抹越多:
“不能啊,我根本沒收到勒索短信啊——是,我確實從前天起就沒見過她,但我平時在外地,每周跟這孩子最多打個電話,我又不是她親爸!什麼你說綁匪要兩個億?!我操這可真敢要,二百萬我都沒有!沒有!——撕票?不是,警官你們不了解,我不是她法定監護人,平時給掏學費已經算我很有良心了……”
吱呀——
突然門被推開,兩名警察立刻站起身,隻見馬翔一疊聲地進了屋:“水呢?水呢?快把冰水拿來!快快快!”
馬翔在前開道,高盼青尾隨扇風,嚴峫親自攙扶著臉色蒼白的陸顧問,那架勢活像幾個人回程半路上撿了隻野生大熊貓,眾星捧月地把江停扶到椅子上坐下了。
“怎麼不夠冰?”馬翔接過民警忙不迭遞上的水,轉身交給嚴峫。隻見公安係統內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兒頭、著名富二代嚴副支隊,趕緊把袖子左右一擼,親自端水伺候江停喝了。
民警小心打聽:“怎麼了這是?”
“暈車。”馬翔掩著半邊口小聲解釋:“嚴隊私人顧問,本案智商擔當,案情分析到一半啞火了,到現在都愣沒能把後半句話說完。”
“哦……”民警一副不明覺厲的表情。
江停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示意自己不喝了,疲倦地揉著眉心。
嚴峫這才擰好礦泉水瓶蓋,示意馬翔把立式電風扇抬來對著江停可勁吹,吹到陸顧問可以滿血複活以一打十頃刻間把綁匪從茫茫山林間抓出來為止。然後他終於有空起身問民警:“怎麼樣了?”
“嚴副!”民警啪地敬了個禮,指著那西服筆挺的胖子:“這是被綁架女生步薇的叔叔,汪興業,剛才市局派車送來的。”
換言之,除了哭哭啼啼的申家父母之外,本案終於又到了個關鍵家屬。
嚴峫客套兩句,剛伸手要握,突然隻見那個叫汪興業的胖子表情不對。
——他的手僵在半空,視線越過嚴峫,直勾勾盯著不遠處的江停;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神仿佛是活生生見到了鬼。
猝不及防地,嚴峫的心微微往下一沉,隨即加大力道握住了汪興業的手:
“汪先生?”
“啊……啊?警官?”
嚴峫不動聲色地盯著他,半晌輕輕問:“您在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