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9(2 / 2)

破雲 淮上 10534 字 3個月前

像嶽廣平這個位置是不可能跑去做親子鑒定的,不論如何都做不到完全隱蔽,風聲必定會流出去,對官聲造成致命的打擊。但如果沒有親子鑒定這種鐵證,是什麼讓一個公安局長對親子關係堅信無疑?

“嶽老有沒有描述過這個人長什麼樣?”嚴峫問。

奚寒香凝神回憶片刻,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在嶽老過世之前,有過什麼不同尋常的反應或舉動嗎?”

嚴峫這個問題大概是正中關竅了,話音剛落就隻見奚寒香立刻開始搓手,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定決心般,囁嚅著蹦出來一句:“我現在說什麼都不會影響嶽老身後的事情了,對吧?像葬禮啊,告彆儀式啊……”

嚴峫說:“這個您不用擔心,嶽老的葬禮都已經過去三年了。”

“那就好,那就好。”奚寒香低著頭說:“有……有一天半夜,我聽見嶽老哭著給人打電話……”

一個公安局長、副市長,三更半夜哭著打電話?

嚴峫肌肉一緊,連江停都不由自主地略微坐正了身體。

“那段時間嶽老特彆忙,每天早出晚歸,經常神神秘秘地把他自己關在書房裡。開始我沒怎麼注意,畢竟嶽老生前絕大多數時間一直都忙——直到某天深夜,就是嶽老離世前五六天的時候,我突然被書房裡傳來的嚎啕大哭聲驚醒了,輕手輕腳地站到書房門邊一聽……”

奚寒香艱難地頓了頓,嚴峫緊盯著她:“您是不是聽見了什麼?”

“對,但其實翻來覆去就那幾句,嶽老說……說‘我對不起江隊,彆給我蓋國旗,我不配’!”

兩人同時一愣。

江停的表情刷然空白。

“怎麼能不蓋國旗呢?那是多大的榮耀,他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呢?”奚寒香扭著自己粗糙的手指,忐忑不安地來回注視他倆:“你們說,那個叫江隊的,會不會就是他的養子啊?嶽老覺得自己沒養過他,對不起他,所以才不願意蓋國旗?而嶽老生前最後接待的那名訪客會不會就是他,他害了嶽老,好偷盜嶽家的財產?”

屋裡一片安靜。

奚寒香被對麵兩名警察陰晴不定的臉色弄得非常驚慌,趕緊結結巴巴找補了一句:“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我可實話告訴你們啊。”

“……您不用害怕,這是非常有價值的線索。”嚴峫終於從震驚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下意識地端起搪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麵上還漂浮著奚寒香因為看他們不爽而故意沒洗掉的微許油花,不過沒人提醒他:“對了,您知道嶽老那天深夜打電話的對象是誰嗎?”

奚寒香赧然道:“這可不知道,我不就是個保姆,哪兒知道那麼多事。不過我恍惚聽見嶽老管那人叫……叫……”

她想了會兒,才猶猶豫豫說:“……老呂?”

當啷一聲,嚴峫手裡的搪瓷茶杯結結實實掉在了桌麵上。

·

二十分鐘後。

“今天您告訴我們的細節,包括我們來訪的事,都屬於高度機密,為了您的個人安全請不要再向任何人提及,明白了嗎?”

奚寒香一手扶著門框,猶如革命烈士英勇就義似的不住點頭。

嚴峫鄭重地道了謝,扶著江停轉身離開。

“等……等等,”突然奚寒香終於忍不住似的探出脖子:“這位戴眼鏡的警官你……”

江停頓住了腳步。

奚寒香看著他削瘦挺拔的背影:“我是不是曾經在哪見過你?”

過了好幾秒,江停偏過臉,對她浮現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

“您應該是認錯了。”

奚寒香疑惑地點了點頭。

·

“你認為有多大可能性嶽廣平打電話的那個人就是呂局?”嚴峫問。

十月底太陽下山早,從奚寒香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鄉下一到天黑,除了月光之外,就隻有各家各戶窗子裡透出的燈光照亮土路,通向村頭的每一步都坑坑窪窪的,因此嚴峫一直把江停攙扶在懷裡往前走。

“挺大的,我記得以前曾經在慶功宴上看到這兩人聊天,聊得還挺高興。”江停攏了攏衣襟,另一手老實不客氣地插在嚴峫外套口袋裡,說:“回去查查呂局和嶽廣平的畢業院校和工作經曆,或許能有更切實的證據。”

嚴峫頷首不語,也把手放在外套口袋裡,捂著江停細長的手指,皺眉道:“你手怎麼這麼冷。”

江停作勢要抽出來,被嚴峫連忙用力拉住了。

不知道誰家在用豬油炒臘肉,滋滋油香從窗縫隙中透出來,江停深呼吸了一口,喃喃道:“還挺香。”

但嚴峫置若罔聞,仿佛沒聽見這句話一般:“如果真是呂局的話,他跟嶽廣平之間聯係比我們想象得深,很可能他對1009塑料廠爆炸案的內情有所了解,知道嶽廣平如此愧疚的原因是什麼,甚至有可能……”

“甚至有可能知道我還活著,”江停靜靜道。

他們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村莊,遠遠隻見楊媚在車裡閃了閃前燈。

“嚴峫,”江停突然邊走邊極其輕聲地開了口,問:“我們一直假設嶽廣平準備送禮的那名年輕男性,即奚寒香所說的‘私生子’,就是最後一刻來訪的凶手。但有沒有可能這種思路從開始就錯了,最後的訪客其實是……”

嚴峫仿佛預料到他要說什麼,驀然站定了腳步。

江停在月光下望著他,還是吐出了那個名字:“——是呂局?”

“……”嚴峫久久沒有吱聲,寒意從心底躥升到喉頭,半晌才說:“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如果呂局是嶽廣平可以三更半夜打電話哭訴的至交關係,那在家裡穿秋褲接待,或者是跨欄背心甚至打赤膊,那都是說得過去的。

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線索能還原當時的景象了,兩人在夜幕中麵對麵默站了一會兒,楊媚終於忍不住從車裡下來,敞開嗓子“喂——!”了一聲,怒氣衝衝地叉上腰:“嚴峫你在乾嘛,你這是故意當著我麵搞花前月下嗎?!”

嚴峫一回頭:“我們這是在看雪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你有什麼意見?!”

楊媚:“……”

嚴峫笑起來,又一拍江停屁股:“你先上車,我有點事。”

“你——”

嚴峫已經三步並作兩步鑽進了夜色裡,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打火機丟在奚大媽家了!五分鐘就回來!”

“他乾嘛去?”楊媚懷疑地走上前:“打火機丟人家裡了?”

“不,他在奚寒香家裡並沒有把打火機拿出來過。”

“哇!果然是跟哪個村口小芳對上眼兒了偷摸私會去了吧!姓嚴的你給我回——”

楊媚大怒要去追趕,但話音未落就被一把按住了,她回過頭,隻見江停眼底倒映著月光揉出的細微笑意:

“沒事,我知道他要去乾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破雲》廣播劇有幾句乾音放出來了。這次的CV是我聽過了一批試音後,選擇了堅定不乏公子氣的阿春大大試音為嚴峫,冷清和緩的天空大大試音為江停,過一陣子應該會放出預告,希望大家喜歡。

本章是今天剛剛才寫出來的,非常對不起這次更新讓大家等待了好幾天。我家撿回來非常非常愛的小貓周五急病,周六好轉,周日晚上去世了。我至今擺脫不了非常崩潰、後悔、自我懷疑的狀態,但希望隨著時間慢慢愈合。非常感謝大家在這種艱難時刻的種種安慰和支持,尤其感謝那些曾經痛失過愛寵的經曆分享,讓我感覺到這世上還有很多和我有著相同悲傷的人。很感激與大家的因緣際會,我湊巧寫了這篇文,你們湊巧看了這篇文,在相聚的短短幾個月裡共同分享了一段人生,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