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局將軍肚顛顛地走來,一把搶過硬盤:“乾嘛?你領導我要去找物業公司負責任。程序就是程序,說了不準泄密,當公安紀律是玩兒呢?”
嚴峫眉梢抽動,臉色有點古怪。
呂局拿出信封,剛要把硬盤裝進去,就隻見嚴峫強忍著笑意開了口:“那個……呂局,合同法規定收購公司是要有一段冷靜期的……”
呂局:“?”
嚴峫一根手指頭隔空點點硬盤,笑道:“原來您也會被空城計唬住。”然後立刻忙不迭鑽出了書房。
“……”呂局滿腦門問號,眼皮一個勁跳,終於忍不住把硬盤接上電腦,點開了視頻文件。
下一刻,激動人心的音樂奏響,彩光在屏幕上閃閃發亮。三個大頭大眼睛小身子的動畫蘿莉飛躍而起,隨即亮起一行大字——
飛天小女警,52集全。
呂局:“………………”
幾秒鐘後呂局呼地打開家門:“姓嚴的你個胎神!!”
嚴峫立刻從樓道跑了。
·
蓋得山區,茫茫野林。
數百個村莊零星分布在這片連綿不絕的山脈中,絕大多數依靠伐木、畜牧、種植罌粟過活。這裡是撣邦最大的毒品種植產地和加工場所,家家戶戶都備著獵|槍,每當貴概當地政府派人圍剿時,當地人會依仗火力進行反擊,打不過就索性逃進深山老林。等政府軍撤走後,他們會再回來繼續種植紅豆杉、罌粟田,一代代繼續著重複的事情。
牛羊在村頭漫步,土路上塵沙揚起,兩邊是大片青綠交錯的田野。一輛當地最常見的小貨車停在山坡間,車窗裡伸出一個望遠鏡。
正午時分,炊煙升起,村裡漸漸空曠起來。
望遠鏡終於被收走,秦川把它隨手扔在了後座上。
“告訴你們老板,還不到時候。早上九點、九點半、十點半和十一點這幾波上下田的都不是當地人,警察還沒有放棄監視這裡。”
車上兩個馬仔麵麵相覷。
駕駛座上那個司機一貫不大服氣他,張嘴就是帶著濃重口音的西南話:“你憑什麼這麼說?”
“我當過十多年警察,便衣的破綻沒人比我更清楚,衣袖、紐扣、鞋帶和皮帶扣都是暴露點。”秦川懶洋洋道:“這幾個人的衣服褲子貌似普通,但後褲兜上的那個扣子卻都相同,是統一製式,所以他們不是當地人,是便衣警察。”
司機愕然呆住了。
“回去吧,”秦川在幾個馬仔明顯發生了變化的眼神中平淡地說,“剛才那個便衣拐彎時偷偷回了下頭,他們開始產生懷疑了。”
·
貨車穿過崎嶇的道路,兩旁山勢起伏不絕。大半個小時後,重重掩映下的叢林邊緣終於出現了人跡,車前窗豁然開朗。
一座僅僅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落分布在半山腰上,瓦屋木樓零星散布,越野車隊在濃綠中圍繞著村莊。貨車終於在村頭前熄火,秦川鑽出車門,眯起眼睛向高處望去,不禁“喲”了聲:
“稀客啊。”
——眼前木樓二層,江停站在扶欄邊,一手夾著煙,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遠處山巒深深淺淺的綠重疊在一起,蟲鳴聲聲起伏,更遙遠處的風送來隱約瀑布聲。江停摸出煙盒,秦川背靠在木頭欄杆上,結果一根來點燃,笑道:“我已經好幾個月一根都沒抽過,都快戒了。”
“為什麼?”
秦川享受地長長呼了口氣,才說:“可能是因為我沒有你這樣,在每天環繞著各種毒品的環境下還敢放心從口袋裡摸煙的待遇吧。”
江停譏誚地瞅了他一眼,秦川連眉毛都沒動。
這是自秦川從家被逮捕的那天晚上後,他們兩人之間的第一次碰麵。然而就算不共戴天的仇敵,在如此顛沛流離的亡命途中遇見了,也難免生出一絲奇異的惺惺相惜來。
“怎麼樣最近?”
“還行吧。”
“你看上去不太像個剛剛肺炎痊愈的病人哪,”秦川向江停手上那半根煙揚了揚下巴。
江停說:“你看上去也不太像個剛剛結束十多年緝毒生涯的警察。”
“嘖,”秦川哥倆好地笑起來: “彼此彼此麼,是吧。”
江停沒搭理這話中隱約的鋒芒,秦川也不在意,話鋒一轉問:“哎——既然你來了,是不是說明現在萬事俱備,你們老板準備向老板的爹動手了?”
江停默然抽煙,層層樹蔭將陽光遮掩成微翠色,映得他膚色更加發冷。沒人能看出他在想什麼,少頃隻見他用煙頭向遠處山頭一指,不答反問:“你知道我剛才在看什麼?”
“……”
“邊境線。”
秦川扭頭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中緬邊境線長達2184公裡,有402根界樁,以及難以計數的檢查站點。然而極度複雜的叢林地形讓毒品、玉石、野生動物走私變得非常方便,偷渡更是難以遏製,木姐邊陲很多渡口劃一條小船就可以越境。中國人被‘高薪勞務’騙去緬甸淘金,緬甸人偷偷來中國賣假玉假翡翠,最終這些人絕大多數都被騙進了地下賭場,做工,吸毒,挨打,跟東南亞各個國家的毒友同享一小包摻了石灰粉的海洛|因。共用吸毒針頭讓他們感染HIV,生下具有中緬兩國血統的孩子,出生就攜帶HIV,長到幾歲或十幾歲時病發,全身潰爛而死。中緬兩國政府都提供免費艾滋病藥物治療,然而根本沒有用,在很多寨子裡不吸毒的人被認作是異端,會用摻了料的煙、酒、食物等拉人下水。艾滋病整寨整寨地泛濫,一代一代地相傳,沒有儘頭。”
江停低頭叩了叩煙灰,秦川眯起眼睛,問:“你挺熟悉這些的啊?”
“因為這種情況在西南地區也存在。大涼山,元龍峽……”江停話音頓住,片刻後自嘲地笑了笑:“……永康村。”
秦川挑起眉,頷首不語,抽了最後幾口煙,然後轉手將煙頭摁熄在木欄上。
“我對永康村的現狀表示同情。”他起身道,“但有些事還是不要強求的好。”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向裡走去,就在這時木製的樓梯吱呀作響,隻見阿傑走了上來:“你們聊什麼呢,那麼開心?”
秦川一扭頭,江停仍然背對著他們,沒吭聲。
“打聽工資福利待遇。”秦川笑道,“還有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個蚊子驚人的鬼地方。”
阿傑眼瞳微微一眯,突然隻聽秦川想起什麼似的:“哦,對了。”他上前從阿傑大腿上的槍套裡拔出一把九二式,晃了晃:“總算該物歸原主了吧?”
“……”
幾步以外,江停夾煙的手突然輕輕一頓,瞳孔縮緊。
秦川把沒拉保險栓的手|槍指著阿傑腦門,笑道:“——啪!”然後把槍插進自己後腰,在阿傑恍若看精神病一般的目光中微笑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