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武侯世子離得遠些,正在與隨從說話,察覺到女眷們似乎出了事,忙往那兒趕,人到近前一看,當場就呆住了。
二娘與三娘沾了一身……說出來都惡心的半凝狀物體,叫仆從們圍著,神情怨恨驚懼,卻沒說話,活像是丟了魂兒。
四娘癱倒在地,臉頰上老大一個巴掌印兒,正捂著臉,麵色惶惶。
看起來唯一正常點兒的,大概就是縮在一邊兒,努力減小自己存在感的五娘與叉腰站在中間,一臉老子誰都不怕的六娘。
新武侯世子有些頭疼,再一聞那味道,真是連隔夜飯都想吐出來,掐了掐眉心,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娘本性懦弱,遭逢這等變故,除去伏在地上乾嘔,哭的眼淚鼻涕齊出之外,便什麼都做不了。
二娘雖也覺得惡心,吐了會兒之後,便怒目轉向喬毓,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怨毒,幾乎要噴出火來,隻恨不能就地火化了她。
什麼儀態,什麼文雅,她半點兒都顧不得了,嘴唇一動,便要咒罵那小賤人幾句。
喬毓瞥見,掩住口鼻,嫌棄的提醒了句:“二姐姐,當心淌到嘴裡去,你不覺得惡心,我還心裡膈應呢。”
二娘硬生生給噎了回去,心中既恨且怨,又自己身上臭氣熏天,心下酸澀至極,眼淚順勢滾落。
新武侯世子聽仆婢講了事情經過,眉頭大皺,厲色道:“六娘,你怎敢如何胡鬨?二娘、三娘、四娘,她們都是你的姐姐!”
“關我什麼事?”喬毓滿不在乎道:“是她們先想害我的啊。”
“可她們畢竟沒有害到你,你卻真的傷了她們。”
新武侯世子麵色鐵青:“再則,三娘當時隻是想同你開個玩笑,你何必如此小氣?即便你氣她胡來,又與二娘、四娘有何乾係,你為什麼要牽連她們?”
喬毓嗤笑一聲,答非所問道:“哥哥,你知道老子為什麼要騎青牛出函穀關嗎?”
新武侯世子皺眉道:“為何?”
“因為老子高興!”
喬毓半點兒不在意他臉色,答了一句,又笑嘻嘻問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還有,她們身上臭死了,回去的時候我不要跟她們坐在一起。”
這話說的,死人都能給氣活。
新武侯世子臉色冷凝,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狠狠剜她一眼,又叫人攙扶起兩個妹妹:“回府!”
……
這件事鬨的不算小,府中總共就五個女郎,喬毓一股腦收拾了三個,彆說是新武侯夫人,連葛老太爺都有些坐不住了。
二娘歸府之後,便先去換了衣裳,又叫人去備水沐浴,連加了幾瓶香露,才肯進水去泡。
然而,人間的區區小技,怎麼可能同大自然發酵的鬼斧神工相提並論?
香氣與臭氣融合,反倒形成了另一種令人聞之作嘔的異樣氣味。
二娘邊洗邊哭,越想越覺得委屈,到了這會兒,她全然不記得是自己威逼三娘去推喬毓一把,這才遭了這場禍事,隻覺得喬毓可恨,該死,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新武侯夫人收拾不了喬毓,新武侯又不在府中,她能夠求助的人,顯然就是葛老太爺了。
二娘狠狠將眼淚拭去,先去尋三娘、四娘,又找了新武侯世子作證,叫幾人與自己一道去向老太爺哭求,這才將頭發打亂,哭著往目的地去了。
喬毓被人叫過去的時候,便見府中幾個女郎跪在地上痛哭,新武侯世子站在一側,神情不忍,葛老太爺麵沉如水,卻瞧不出是何心思。
她也不怕,大喇喇的走進去,低頭瞧了眼,笑道:“呀,怎麼都在這兒?留下吃晚膳嗎?”
“二姐姐,那會兒我都瞧見了,”喬毓用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道:“你從糞坑裡爬出來,拿袖子遮臉,一邊兒往外跑,一邊兒打嗝兒,彆想著騙老太爺一頓飯。”
二娘怒極,身子直哆嗦,連哭都忘了,猛地站起身,手指一屈,便要抓爛她的臉。
喬毓輕輕鬆鬆的躲開了,二娘也被周遭女婢拉住。
一隻茶盞砸到地上,“砰”的一聲脆響,登時安寂起來,落針可聞。
葛老太爺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向喬毓道:“怎麼回事?”
“祖父,你要替我做主啊!”
喬毓麵上囂張之色頓斂,神情淒楚,還沒說出什麼來,眼淚便先一步蜿蜒流下。
她生的也美,珍珠似的淚珠兒從眼眶滾出來,流到麵頰,倏然落地,頗有種梨花帶雨的清婉風姿,叫人愛憐不已,較之底下哭的鼻涕眼淚一臉的幾人,真是楚楚動人。
連知曉原委的新武侯世子都有些心軟,想著她畢竟還小,不懂事也是有的,若是老太爺動怒,自己或可一勸。
葛老太爺目光幽深,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喬毓眼眶泛紅,神情委屈道:“我知道,我是外邊兒長大的,姐姐們都不喜歡我,可我沒想到,她們竟能下此毒手,幾人聯合起來,欺辱我一個弱女子……”
欺辱我一個弱女子。
一個弱女子。
弱女子。
我呸!
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二娘聽她如此顛倒黑白,恨得心口作痛,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目光怨憤,死盯著她,一時竟沒說出話。
喬毓不看她,也不看彆人,隻低著頭哭,弱小無助又可憐。
葛老太爺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半晌,方才道:“六娘,她們都是你的姐妹,要友愛扶持。你的脾性太烈了些,要改。”
喬毓抬起眼來,風姿秀逸,梨花清婉:“祖父,你需要的不就是我這種人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兩麵三刀,心思機巧……”
她拿帕子拭淚,舉止中滿是柔弱之美,斜一眼其餘幾人,低笑道:“那些姐姐妹妹真情相依,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廢物,留著也沒用呀。”
葛老太爺為之一怔,略一思忖,神情中閃過一抹讚賞。
新武侯世子與二娘、三娘、四娘幾人,卻都愣在當場。
“幾位姐姐,你們彆生我的氣呀,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
“你們今日吃了虧,來日就會記住,傷在自家人麵前,總比折損他人手中要好。”
喬毓緩步輕移,到了跪在地上的幾人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微笑道:“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若要怪,也隻能怪自己沒本事,棋差一招,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說話的時候低著頭,但不知怎麼仍有種高抬下巴,蔑視世間的感覺,那語氣又太過理所當然,好像再糾纏下去,便隻會顯得她們蠢,且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