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喬妍(二)(1 / 2)

皇後無所畏懼 初雲之初 16734 字 8個月前

() 剛出生的孩子並不好看,紅彤彤的, 還都是褶兒。

但正如喬瀾所說的那樣, 到了第二日,他皮膚上的紅痕褪去,臉蛋兒略微舒展開, 便是個很漂亮的小娃娃了。

這是喬妍第一個孩子, 躺在榻上瞧著他的時候, 心中既覺新奇, 又覺忐忑,還有些初為人母的柔情。

他這麼小, 這麼軟,連她手臂長都沒有, 臉蛋軟軟的,睫毛長長的,睜開眼看她的時候,喬妍心都要化了。

“小家夥,你怎麼這麼可愛呀~”

她拉著兒子的小手親了又親, 覺得自己那一顆心都融成水了:“該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呢?我得好好想想——”

喬瀾坐在床邊,笑吟吟的看著她們娘倆:“你昨天不是還叫人寫信過去,叫李泓給他取名字嗎?”

“我又後悔了,”喬妍拉著寶貝兒子的小手, 理直氣壯道:“從有孕到生產,他做什麼了?我懷孕初期惡心反胃,吃不下飯的時候他不在, 有孕後期腳腫腰疼、腿肚子抽筋兒,他也不在,最大的功勞,也就是跟我睡了半個月覺……”

“對,孩子都跟他姓了,名字當然得叫我取,”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憤憤不平道:“就回來倆月,還是我吃嘛嘛香,沒什麼事兒的時候,憑什麼嘛。”

喬妍招呼白露和立夏進來:“去準備筆墨,我想個名字,直接寫信告訴他就是了,你們幫我執筆。”

取名這事兒說小也小,可說大也大,畢竟是李泓頭一個孩子,又是兒子,立夏與白露有些遲疑,下意識去看喬瀾。

“哪有這麼快就定下來的?”

喬瀾聞言失笑,道:“正經取個名字,都得找人算算八字,看缺什麼少什麼,再根據出生時辰來定的……”

“沒這麼多講究。”喬妍道:“我這個名字,還不是阿爹一拍腦袋定下來的?”

她側過臉去,看著自己身邊兒軟乎乎的兒子,似乎是感覺到母親的目光,那小人兒睜開眼睛,黑亮的眼珠看著她,眼睫輕輕的眨了一下。

喬妍的心又開始化了,鼻尖兒蹭了蹭他小手,忽然道:“叫李琰,怎麼樣?”

喬瀾聽得微怔:“哪個‘琰’字?”

“《莊子》中講:崇琬琰於懷抱之內,吐琳琅於毛墨之端,是個意蘊很好的字,”喬妍目光流轉,笑道:“再則,琰也有美玉之意,卻也不俗。”

“是出自《抱樸子·外篇》,不是《莊子》,”喬瀾頭疼道:“再則,你叫喬妍,他怎麼能叫李琰?避諱都來不及呢。”

“怎麼就不能這麼叫了?”喬妍鬱鬱道:“我自己都不說什麼,關彆人什麼事。”

她堅持道:“我喜歡這個名字。就叫李琰。”

“李琰,李琰,”喬瀾見她如此執拗,也沒有再勸,沉思著念了兩遍,又道:“琰圭以易行以除慝,諸侯有為不義,使者征之,執以為瑞節也。倒也不壞。”

“那就這麼定了啊。”喬妍見她鬆口,忙叫白露動筆:“快給李泓寫信,今天發出去,快一點的話,應該還能追的上昨天那封,趁他還沒想好名字,我先定下!”

喬瀾忍俊不禁道:“你怎知他沒有想好?萬一他心裡早就有了成算呢?”

喬妍想了想,笑道:“那就先留著,給下一個兒子用。”

姐妹幾人說笑幾句,便聽外邊兒有人前來通稟,說是有幾位女客前來探望,其中有喬家的故交,也有李泓屬臣的妻室,還有些則是喬妍結義兄弟們的妻室。

“快請她們進來,”喬妍身體強健,生產之後倒不覺得有多疲憊,長長的睡了一覺,第二日便緩過勁兒來了,精神抖擻道:“外邊兒還有些冷,可彆著涼。”

外邊兒女婢應了一聲,不多時,便引著七八位年輕女眷來了,先同喬瀾和喬妍說笑幾句,又去看新生的小娃娃。

“生的可真是俊,”蘇靖之妻薛氏看看喬妍,再看看繈褓中的小娃娃,笑道:“像秦國公,卻不像你。”

“秦國公英武不凡,像父親也是好事,”常珪之妻郭氏揶揄道:“彆跟大錘哥似的,爬牆上屋,得了空還出去掏鳥蛋,那才叫人發愁呢。”

喬妍惱羞成怒,掄起手邊兒的拂塵打她:“就你話多!”

眾人都哄笑成一團,氣氛熱切起來。

聶良弼之妻餘氏帶了一隻有些舊的金鎖來,遞與喬妍,笑道:“夫君數著日子呢,說夫人快要生了,出征前將這隻金鎖給了我,叫等孩子生下來,便送去當賀禮。他們老家有個風俗,說無病無災的孩子佩戴著長大的金鎖,能護佑小孩子,他沒彆的長處,隻是從小身體就好,這枚金鎖也一直留著,打算送出去賣個好人情。”

喬妍心下暖意融融,再三謝過她,數了數日子,又歎道:“一走就是小半年,數了數日子,也該回來了。”

李泓此次出征,蘇靖與聶良弼都是隨從將領,常珪也作為參謀隨軍,在這兒的諸多女眷,大半兒丈夫都不在身邊,聽她這麼一說,不覺觸動了情腸,神情黯然。

常珪之妻郭氏性情爽利,出言歎道:“你運道也好,這麼快便有了孩子,我呢,想生都沒人幫。”

蘇靖之妻薛氏斜她一眼,道:“難道你還打算找彆人幫不成?”

眾人聽得齊齊發笑,郭氏臉上一熱,道:“我跟你又不一樣,你都有倆兒子了!”

喬妍聽到此處,不禁多問一句:“懷信呢?怎麼沒帶他來?都說小孩子能瞧出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上一次見麵,我還問他了,他說是小弟弟,可是該謝過他呢。”

“去他外祖家了,”薛氏笑道:“我母親想他,接過去小住幾日,還沒回來呢。”

李泓出征在外,將士的家眷都留在太原,喬妍免不得要一一撫恤關懷,家中長者若有病痛,便要派遣醫者前去問候,又或者是贈送藥材補品,素日裡也多有禮敬,到了兒女上邊兒,也不時送些筆墨紙硯,以示關懷。

聶良弼剛剛娶妻,成婚不過一月,便匆匆出征,餘氏卻沒有喬妍運道這般好,肚子也沒有消息。

她是兗州人士,娘家離這兒遠,身邊也沒個親眷在,若是性情像喬妍這般剛強也就罷了,偏生人還婀娜纖細,花兒一樣嬌柔。

喬妍怕她在這兒孤單,不時便請來說話,現下見她頗為喜歡孩子,心中暗歎,道:“你要不要抱抱他?”

餘氏秀婉的麵龐上浮現出幾分驚喜:“可以嗎?我會小心些的……”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喬妍將兒子抱起來,笑著遞了過去:“等良弼回來,你很快也就能抱上兒子了。”

餘氏小心翼翼的將那小娃娃抱在懷裡,神情溫柔的瞧著他,還回去的時候,都有點兒舍不得了。

眾人留下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辭,出門時路過隔壁院落,便聽裡邊軍士的操練聲穿牆而來。

郭氏從門縫兒裡瞅了眼,嘖嘖稱奇道:“大錘哥還真是厲害,把這群府兵訓得跟狼一樣,真拉到戰場上去,或許會是一支奇兵。”

“可惜我不是男兒,”她由衷歎道:“否則,也投軍去。”

“你當什麼兵?”薛氏毫不留情道:“夥夫嗎?”

“你可真討厭!”郭氏哼了聲,忽的轉向餘氏;“月娘,你有沒有這麼想過?”

“我?”餘氏連連搖頭,緩聲道:“我都沒摸過棍棒,哪裡能投身軍伍?我還是更喜歡書畫琴棋。”

“好吧,”郭氏遺憾道:“看起來,我隻能一個人去了……”

……

正如喬妍所說,薛舉兵敗被殺,隴西已定,李泓下令原地休整半月,穩定局勢之後,便啟程返回太原。

長久離家的人,一踏上那片土地,便覺得連空氣都是親切的,更不必說是人了。

李泓有大半年沒回來了,士卒往軍營去休整,他卻直奔李家而去。

前不久才下過一場雪,人踩在上邊兒嘎吱作響,侍從們見了他,臉上不覺盈出幾分歡喜,引著往裡邊兒進,又道:“小郎君這會兒醒著,正同夫人玩兒呢。”

女婢將毛皮垂簾掀起來,李泓大步走了進去,內室中暖意融融,如入春天。

喬妍毫無形象的坐在厚重的絨毛地毯上,手裡邊兒拿著撥浪鼓,邊搖邊給兒子唱兒歌,聽到外邊兒有腳步聲傳來,扭頭去看,便見許久未見的李泓站在門邊,笑意柔和,正對著她們母子二人看。

大半年不見,他似乎黑了些,人也瘦了,臉頰略微有些凹陷身上風霜之色沉沉,如同一把反複鍛造過的刀,鋒銳逼人。

“你回來啦。”怔楞隻是一瞬間,喬妍回過神兒來,將咿咿呀呀的兒子抱起來,摟著他道:“阿琰你看,阿爹回來了。”

李琰出生之後,見得最多的便是母親,最親近的自然也是母親,至於從沒見過的父親,這會兒在他眼裡,怕連白露和立夏都趕不上。

他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便不感興趣的打個哈欠,咿呀著動了動腿,想躺回自己的小床上。

喬妍沒想到兒子的反應這麼冷漠,既覺無奈,又有些好笑,見李泓跟個木頭人似的呆在原地,沒好氣道:“兒子都生氣了,不想理你,還不過來哄哄。”

大半年沒見,她好像徹底長開了,較之從前的明豔灼目,更添了幾分雍容大氣與女性特有的柔美。

無論在哪兒,她好像都能過得很好。

李泓緊緊地盯著她,目光近乎貪婪的在她臉上逡巡,忽然間走上前去,伸臂將她抱住了。

“阿妍,”他在她耳邊道:“辛苦你了。”

喬妍出嫁一年多了,丈夫在身邊的時候屈指可數,連臨盆他都不在。

做人媳婦又跟在家做姑娘不一樣,什麼事兒都得自己掌控分寸,遠沒有從前那般自在,說半分委屈都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

但她最大的好處就是想得開,不會叫自己覺得憋屈,有些安慰的拍了拍丈夫的肩,道:“其實也還好。”

她說:“我知道,你也很難。”

李泓心緒溫暖,忍不住笑了,沒等再說句話,被忽視的小娃娃便咧開嘴,放聲大哭起來。

喬妍剛剛才給他喂過奶,摸一下尿布,也是乾的,便知道兒子純粹是因為看不見母親才哭的。

她也沒急著哄,向李泓道:“你抱抱阿琰。”

“我?”李泓眉頭一跳,看眼那個哇哇大哭的小人兒,有些無措的伸手過去,試探著將兒子抱起來了。

李琰這是頭一次見父親,如果能親近的起來,那才叫奇怪呢。

他脾氣也大,蹬著腿一個勁兒的哭。

李泓一瞧見這小家夥,心就軟了,再想起他出生一個多月了,做父親的才第一次抱,心中既覺憐愛,又覺愧疚,動作輕柔的哄了會兒,奈何兒子完全不買賬。

李泓在外征戰,是有正經差事要辦,又不是拋妻棄子潛逃他鄉,喬妍能夠理解,所以也希望他能多跟兒子相處,培養感情,可這會兒見兒子哭的喘不上氣來,到底還是不忍心了,將那小家夥抱過去,摟著又哄又親。

李琰躺在母親懷裡,嗅到那熟悉的**氣息,終於慢慢緩和了下來,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傾訴自己的委屈。

“你得多陪陪他,他又不傻,也會認人了,”喬妍哄著兒子睡下,又道:“這回不急著走了吧?”

“放心吧,近來應當沒有大的戰事了。”李泓見兒子同自己這般疏離,心裡一陣酸楚,隻是想著此後有的是時日相伴,倒也不憂,輕笑道:“再則,即便有,父親也不會再派我出戰了。”

段達與薛舉都是硬茬子,李開濟怕增加不必要的損失,所以才捏著鼻子叫長子頂上去,但對於剩下的那些軟柿子,再叫他出征,便是殺機牛刀了。

再則,伴隨著幾次征討大勝,李泓聲望漸增,甚至有些蓋住他這個父親了,這是個很不好的征兆。

李開濟決定壓一壓長子,叫他在太原坐坐冷板凳。

李泓看出他這番心思了,倒是不甚在意,隻借著這閒暇,同久彆的妻兒相處。

最開始的時候,李琰還有些不待見父親,後來相處的多了,倒是慢慢親近起來,喬妍若是不在,也肯叫父親抱著四處轉轉了。

李泓在太原留了大半年,便被重新起複,先後打過幾場戰役,重新回到了不著家的狀態。

喬妍也不抱怨,替他料理好後方事宜,撫恤將士家眷,其餘時間便留在李家,專心顧看兒子。

第二年的秋天,李泓往滎陽去打蔣宏業,喬妍照舊留在太原,主持後方事宜,除此之外,卻還有另一個好消息。

她又有了身孕。

喬妍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自語道:“也不知是男是女。”

李琰快兩歲了,慢悠悠的走過去,摸了摸母親肚腹,肯定道:“是小弟弟!”

“好吧,”喬妍愛憐的揉了揉他的小臉蛋兒:“是小弟弟,等他出生,你帶他玩兒,好不好?”

李琰挺著小胸脯,保證道:“好!”

娘倆正在屋裡說話,其樂融融呢,卻聽外邊兒鼓聲忽然響了,鼓點緊促,有種催人心弦的緊迫感。

喬妍猛地站起身來,肅然望向城門方向:“是來襲警報。”

“太原防備森嚴,怎麼會有人打上門來?”

她心下狐疑,卻顧不得多想,喚了人來,道:“外邊兒怎麼回事?”

立夏幾人也是麵色驚詫,吩咐仆從前去打探,不多時,便匆忙前來回稟:“許翎率領五萬大軍,繞過陽曲,直奔城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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