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陽侯本就是文弱書生,這會兒挨了一通毒打, 渾身作痛, 癱在地上,徹底爬不起來了。
紀老夫人昏死過去,現下還沒醒, 七娘更是哭叫不止, 唯一一個能主事的平陽侯, 也是狼狽不堪, 整個平陽侯府,都亂成了一鍋粥。
韓國夫人懶得再看, 與兩位兄長出了前院,還能聽見裡邊兒哭天搶地的聲音。
她有些嘲諷的笑了笑, 道:“咱們走吧。”
喬毓活著回來了,也衝散了喬家人對於喬妍過世的傷痛,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對於彆人對明德皇後的大不敬無動於衷。
“這是群什麼人?那時候母後才剛過世,他們就……”
出了平陽侯府, 昭和公主心中怒氣未消:“我要找父皇告狀去!”
“去吧,”韓國夫人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告的狠一點。”
昭和公主此刻的怒氣,一半是衝平陽侯府去的, 另一半卻是為了轉移話題,叫姨母不要沉浸在過去的傷痛裡。
十來年的夫妻之情,不僅僅是感情, 也是韓國夫人生命中的一部分,現下生生割舍掉,那滋味未必比割肉好受,昭和公主沒有經曆過,但是可以想象。
衛國公與昌武郡公都已經成婚生子,反倒更能體諒堂妹,男女有彆,有些貼己話,他們也沒法兒說,見堂妹有外甥女陪著,便借口先回府去叫人收拾院落,先一步避開了。
韓國夫人與昭和公主是騎馬回來的,這會兒仆婢們牽了馬來,她們卻沒了當時揚鞭競技的意趣,擺擺手,示意仆從退下,在這深夜的清風中,徐徐前行。
韓國夫人一直沒有做聲,昭和公主更不好說什麼,如此無言半晌,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低聲關切道:“打定主意了嗎?”
“都這樣了,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落子無悔。”
韓國夫人有些瑟縮的笑了一下,道:“我不是舍不得平陽侯府,更不是舍不得紀明,我隻是替我自己惋惜,憑空虛耗了那麼多的光陰……”
昭和公主聽得暗歎口氣,卻也知道任何勸慰在一個女人青春正好的十一年時光麵前,都太過淺薄無力。
再往前走幾步,便要離開平陽侯府所在的街道,拐角處有座涼亭,靜靜屹立在這夜色裡。
韓國夫人輕輕道:“叫我自己待一會兒吧。”
昭和公主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後者見狀失笑:“我不會做傻事的,浪費了十一年,是有些可惜,但為此搭上後半輩子,就太不值當了。”
“好,我在前邊兒等著。”
昭和公主柔聲說了一句,便走開了一段距離,到底放心不下,遲疑再三,還是叫林縉去守著:“要是沒什麼事,你就不用出去了,也不必叫她知道你在。要是姨母她想不開,又或者是有什麼意外,再過去也不遲。”
林縉輕輕應了一聲,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
韓國夫人目送昭和公主離去,這才走向那涼亭,沒進去,而是一掀裙擺,在台階上坐了。
月色皎皎,人似乎也染了三分清輝,她低下頭去,隨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勾畫,又過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哭了。
怕被人聽見,她連哭聲都是壓抑著的。
有些東西,即便將紀明打死,也沒有辦法再彌補回來了。
韓國夫人憋屈,惡心,氣惱,又傷心,還有些對於這種無法預料的人生的無力感。
年幼時父親離世,母親傷心臥病,沒多久也過世了,伯父伯母雖然將她視若己出,但跟親生父母比起來,終究是不一樣的。
母親過世的時候,韓國夫人已經記事了,看著母親在父親過世之後,一日日消減下去,她傷心之餘,也在心裡想,自己將來一定不要找武將為夫。
不求富貴,也不求權勢,隻求他平安順遂,更跟自己相伴到老。
她想有個家,有丈夫,有孩子,她懷抱著滿心希冀與歡喜出嫁,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局。
紀明他怎麼能這樣呢!
韓國夫人悲從心來,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喬家的三個女兒,常山王妃剛強堅韌,喬妍煌煌大氣,最小的這個,卻是人間富貴花,嬌憨動人。
林縉聽到七娘身邊的女婢去請平陽侯,心裡就猜到這晚怕是有的鬨騰,卻沒想到看起來嬌柔內斂的韓國夫人,竟也能迸發出這樣剛烈決絕的光芒來,心裡不禁隱約升起幾分欽佩,這會兒聽她在這兒痛哭出聲,不知怎麼,便歎了口氣。
都是人,也不是鐵打的,怎麼會不難過呢。
他躊躇一會兒,還是上前去,遞了帕子給她。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一滴眼淚從韓國夫人的眼眶裡滑落,砸到了地上,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她抬起頭來,接過那張帕子,將眼淚擦乾,又輕輕道了聲:“多謝你。”
林縉輕輕搖頭,示意不必。
韓國夫人笑了一下,站起身來,道:“淑質呢?”
林縉道:“公主不放心,在前邊兒等著。”
韓國夫人目光一柔,略微整過衣衫,緩步走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