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慈衣原本不願去相府, 可架不住顧磐磐撒嬌。
不過,有顧磐磐在,她也不擔心見著容定濯會怎樣。因為容定濯在顧磐磐麵前,慣來要維持他好父親的形象,他是絕不會讓顧磐磐知道, 他私底下是怎樣欺她。
顧磐磐知道, 父親的書房是機要之地, 但是還好, 她後來又找過容定濯要看畫,知道娘親的畫像都不在書房, 而是在儲雲閣, 專門存著母親的畫。
顧磐磐徑直帶著喬慈衣去了儲雲閣, 一走進去, 就見這屋內懸掛著好幾幅喬慈衣的畫, 並且旁邊的檀木架上, 還有多個寸畫匣,可見裡麵還有很多畫。
喬慈衣目光從牆上的女子圖上掃過,其實有些心神不寧,她並不知顧磐磐是要帶她來看畫。
容定濯正巧在書房, 聽人來稟說顧磐磐帶了喬慈衣進府, 立即也過來儲雲閣。他走到閣外, 就聽到顧磐磐在說:
“娘,你看,左邊這些畫, 都是爹爹與您分開以前畫的。右邊的十多幅,是您離開以後,爹爹每年就會畫一幅新的。”
顧磐磐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白,每年都在畫,說明父親一直都在想念母親。
喬慈衣看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幅,畫中女子十多歲的樣子,發飾是少女妝扮,坐在溪水邊,裙子被撩起到膝蓋的位置,赤著雙腳,放在溪水中乘涼。神色是笑著的,從畫看起來,倒是很開心。
喬慈衣自己畫畫就不錯,當然能看出,這畫畫之人技法著實高明,連裙子的每一絲褶皺,溪水的水紋,都處理得圓恰自如,也不可謂不用心。
但是喬慈衣卻沒有什麼感動的感覺,看到這樣多畫,她反而在微微發抖。
以前掌教也喜歡給她畫像,畫了還會讓她一起看,可她一點也不喜歡。那個男人自己戴著麵具,從不在她麵前展露真容,卻不容許她在他麵前戴麵紗,也不容許她有任何隱瞞他之處。她所有的秘密他都要向她身邊的人了解知曉。
喬慈衣還記得,隨著她慢慢長大,她能感到掌教看她的眼光越來越有壓迫感。她快滿十四歲的一晚,突然從夢中醒來,就見掌教不知何時回來了,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
但她知道掌教是成了親的,另有妻子,因此,不論掌教對她表現得有多溫柔,她從未動心過。幸好掌教並非也生活在嶺南,出現的時候並不多。
喬慈衣最慶幸的,就是顧磐磐沒有替代她留在教中,一想到女兒可能遭遇自己曾遭遇的,她就後怕不已。
顧磐磐發現喬慈衣的異樣,問:“娘,您怎麼了?”
喬慈衣愣神片刻,說:“沒什麼。磐磐,我們出去吧。”
顧磐磐錯愕:“就不看了?”有很多畫像她還沒取出來。
喬慈衣隻好笑笑,想了個很好的理由,說:“跟你一起看這些,你讓娘怎麼好意思。”
顧磐磐反應過來母親的意思,也若有所思笑了笑。也是啊,要是皇上私底下給她畫的畫像,要她一張張跟娘親討論,她也會不好意思吧。
她就說:“那娘親,我出去等您,您一個人在這慢慢看。萬一您看著這些畫,能想起和爹爹的過去呢?娘親看看,這些畫裡邊,您笑得多高興。”
顧磐磐說完,果然就先離開。正好這裡臨近明心池,她到池邊走走,讓母親一個人在儲雲閣看畫,好生回憶回憶。
喬慈衣見叫不住顧磐磐,不忍心讓女兒失望,索性真的開始看這裡的畫。萬一就像磐磐所說,能幫她想起什麼。
她先看了第一幅溪邊圖,就見畫上還題了幾句小詩,根據詩詞,發現這條溪原來是在龍母廟附近,且是她和容定濯在龍母廟上香,所以,她那個時候還真的跟容定濯在一起。
喬慈衣將牆上四幅畫都看過,很快從匣子裡拿起另一幅畫,她突然察覺到屋裡還有人,轉過去一看,就見容定濯站在不遠處,不知何時到來,目光不明地看著她。
是了,這位容相爺每回見著她,總是高高在上,對他們的過去不屑一提,容色輕蔑的樣子。所以,喬慈衣實在也不明白,為何這個儲雲閣會存在,更想不通容定濯為何要畫她。
她見容定濯目光沉沉,慢慢放下手中的畫,道:“我不是故意動相爺的東西。”
容定濯沉默走到她麵前,才道:“你也知道,這些都是我的東西。”
喬慈衣覺得這話似乎說得有哪裡不大對勁,但她也沒有深究,就想要出去找女兒。她實在沒想到,就顧磐磐離開的這麼一小會兒,就能招惹來這尊大佛。
容定濯腳步卻挪了挪,正巧擋住她出門,他低頭看她,道:“跟女兒一起看不好意思,跟我一起,總可以吧?”
喬慈衣抬起頭,撞上這人的視線,他來得這樣早?都在外麵偷聽到她和顧磐磐說話了?
若非喬慈衣知道顧磐磐的個性,都要懷疑是不是這父女倆故意串通好。
喬慈衣正要拒絕離開,卻被容定濯捉住手腕,他從後半摟著她,強迫她將那幅畫再打開,告訴她:“你手裡這一幅木棉花海,我們就是在這裡有第一夜。想起來什麼沒有?”
這幅畫跟其他畫不同,是用朱砂畫的木棉,豔豔灼灼的,讓人目光也似著了火。畫中女子也是一身紅裙,似乎這木棉花的花中仙,仙姿縹緲,不立即捉住,就要飛升而去。
容定濯憶及過去,也有些分神,喬慈衣看著這滿眼的豔紅,更是麵色一變,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幫她回憶,慌忙道:“我不記得。”話雖這樣說,這些紅色木棉卻像有生命般,似是在她眼前晃動。
喬慈衣腦中突然有種脹痛感,被容定濯緊緊按在他胸膛前,她漸漸似記起,的確是有這樣的一片木棉花海……
她便猛然抬起頭,看了容定濯片刻,又趕緊低下頭不再看這人。她有種怪異感覺,有些怕想起來。
容定濯也察覺到她的異樣,正要再說什麼,卻聽見外麵顧磐磐和芡實說話的聲音,想了想,隻按下話語,從旁邊的月華窗輕巧一翻,就先行離開。
喬慈衣看了看男人身影消失的方向,慢慢收回視線,去迎接女兒。
***
皇帝早就賜下臨峰街的一處宅院,也是曾經的汝陽侯府,作為聞家的住處。
這日,隋祉玉早早便衣出宮,與三舅舅聞秋一起,在聞府的新宅子,一起等著聞家的馬車。
天家是親緣最淡薄之地。連父子也能反目,皇帝自然會在母族尋找親情。
聞老夫人一行抵達時,隋祉玉親自來到了門外。隋祉玉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外祖母,但並妨礙他第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