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兩個男人安靜站立,吳正生看了看關著的病房門,回頭衝霍瀾成說:
“我先進去?”
男人眼眶紅腫,臉色慘白,神情極度憔悴,輕輕點頭。
吳正生心中不是滋味,霍瀾成作為生父,十年後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孩子,卻不能及時相認,甚至要小心翼翼靠近,害怕傷到心理受創的小孩。可憐天下父母心,平時高不可攀的傳媒集團總裁,為了自己的小孩,卑微到塵埃。
吳正生敲了敲門,開門進去。屋內江晚正在收拾餐具,見是昨天來過的刑警隊長,看了看母親。江美蓮心中難過,溫柔地看向兒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
“吳隊長找媽媽有事,你先出去。”
江晚以為是和之前的鄭銓案有關,聽話地走出房間。
男孩出門後,吳正生坐在床邊椅子上,問:
“身體好些了嗎?”
傷口捅得太深,愈合不是很好,反反複複化膿。江美蓮傷口痛,心口更痛,但還是笑著說:
“謝謝吳隊長關心,好多了。”
吳正生看著病床上女人憔悴消瘦的容顏,有些不忍心,但還是說:
“霍先生今天過來了。”
江美蓮臉色突然灰白,脆薄的紙一樣,隨時都會破碎。吳正生心情沉痛,但還是告訴她:
“他希望儘快進行親子鑒定。”
江美蓮麵無血色愣了很久,臉頰瘦得凹陷,眼睛無神地睜著,瞳孔灰黑,很是滄桑。女人眼眶泛起濕熱淚珠,克製很久,還是顫抖發問:
“他…會把晚晚帶走嗎?”
吳正生沒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眼角皺紋被淚水浸濕,江美蓮偏著頭,哭得無比傷心。抽噎牽動傷口,女人捂著胸口,難受喘氣。吳正生起身為她遞紙巾,為她擦掉淚水。
女人哭得沉默,眼淚大滴大滴湧出,沾濕枯亂的長發。素顏的臉上布著皺紋和斑點,眉毛紋過,皮膚不是很好,看起來很滄桑。吳正生看過她年輕時的照片,拉著江晚的手,漂亮的女人,溫柔的母親。
江美蓮哭了好一陣,才說:
“晚晚是個好孩子。”
吳正生輕輕點頭。
江美蓮心酸,即使知道結
局已經注定,還是忍不住哀求: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把他帶走?”
灰白的臉上滿是脆弱和懇求,小心翼翼,卑微貪心,吳正生不忍直視那雙哀求的眼睛,偏過頭,說:
“也許你可以和霍先生談談。”
江美蓮哀寂地躺在床上,她在網上搜過霍瀾成資料,著名媒體大亨,傳媒集團主要股東、董事長、行政總裁,二十歲接管家族企業,三十歲打造自己的傳媒王國,身家資產上百億。這樣一個耀眼的人物,這樣一個高貴的人物,怎麼可能是自己孩子的父親?資料顯示霍瀾成並未結婚,也沒有孩子,江晚怎麼會是他的孩子,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抱著微弱的希望,江美蓮答應了吳正生要求,會儘力配合。
病房外走廊,霍瀾成與江晚意外碰麵。
男人坐在休息椅上,捂著眼睛,耐心等吳正生出來。冰涼的金屬椅上發出承重的聲音,旁邊坐了人。霍瀾成抬頭,意外地看到心心念念的孩子就坐在自己身邊,隔了一個位置。
江晚低著頭,手放在膝上,沉默安靜。男孩頭發有些長,劉海蓋住眼瞼,睫毛垂下,黑眼圈有些明顯。側臉線條消瘦,但依然優美,皮膚很白,嘴唇也微微發白,唇角有些乾裂,看起來很疲憊。他的確很疲憊,那件事過去一個月,他幾乎夜夜做噩夢,母親前段時間住在重症監護室,他害怕回家,無處可去,日日睡在醫院走廊。害怕,恐懼,哀傷,極端的情緒不斷折磨脆弱的心靈,恐懼得要瘋掉。他不敢和人說話,不敢和人傾訴,不敢離開母親一步。
霍瀾成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孩子。乾涸的眼睛又湧上淚水,心裡發酸,哭得哀傷。
江晚注意到了他。男人穿著考究的黑色西裝,頭發有些淩亂,麵容憔悴,眼眶紅腫,嘴唇顫抖,痛苦又悲憐地看著自己。江晚害怕,警惕地收攏腳,注視旁邊奇怪的男人。男人看起來很傷心,如同有親人離世,沉痛地看著他。男人一動不動凝視,江晚越來越不安,內心慌亂,猶豫要不要立刻離開。
霍瀾成看他如此不安,心中更痛,淚水簌簌流淌,張口,幾次欲言又止。顫抖的下巴掛滿淚水,男人哭得無比破碎絕望
,雙手顫抖,想要抱住自己的孩子。江晚見奇怪的男人身體向自己靠近,猛地跳起,恐懼的小鳥一樣,撲扇翅膀,立刻逃走。
霍瀾成心碎地看著孩子逃走背影,不過是多看了他幾眼,就讓他如此害怕,那件事到底給他留下多大的陰影?霍瀾成崩潰,站起身,望著悠長的走廊,痛苦低泣。
房門被猛地推開,屋內說話二人驚訝抬頭,看到江晚慘白著臉,恐懼地跑過來。吳正生不知發生何事,擔心地看著緊張的孩子,單薄的少年撲在母親身邊,抓住她的手,緊緊抱住她的身體。江美蓮擔心地撫摸孩子後腦,溫柔問:
“怎麼了?”
那件事之後,孩子經常如此,拿個藥也會被陌生人驚嚇。
江晚輕輕搖頭,手臂收緊,將母親抱得更緊,依賴的雛鳥一般。江美蓮難過,溫柔撫摸他,說:
“晚晚不怕。”
江晚閉上眼睛哭。
吳正生心情複雜,難過地看了孩子一眼,起身告辭: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
猶豫征求江美蓮意見,江美蓮輕輕點頭。
吳正生出門,關門時還看到那個孩子緊緊抱著母親,肩膀顫抖。
找到霍瀾成時,吳正生吃了一驚。男人埋著頭,哭得觸目驚心。背脊聳動,肩膀顫抖,牙齒咬著拳頭,喉嚨低啞嗚咽。沉穩的男人毫無形象地哭得狼狽,吳正生走近,歎氣地輕拍他肩膀。
霍瀾成過了很久才再次克製情緒,神情破碎,痛苦地向吳正生訴說了剛才和孩子相遇經曆。吳正生體諒他心情,告訴他不要著急,慢慢靠近,江美蓮已經同意配合,他可以放心。
時間已經很晚,窗外夜色黑沉,走廊燈光慘白,安靜無人。吳正生提議先回去,明天再過來。霍瀾成不想離開,打電話吩咐秘書,讓秘書為他調整行程,接下來三個月,他都會專心陪伴自己孩子。吳正生無奈,陪他留下來。
淩晨三點,霍瀾成第五次在病房外巡視。屋內關了燈,裡麵安靜無聲。江美蓮睡在裡側靠窗床位,另外兩架床位也都睡了人,照顧的親人睡在床尾折疊床,很是擁擠。江晚今晚格外害怕,沒有睡醫院租用的折疊床,擠在江美蓮床上,和母親睡在一起。
少
年蜷著身體,害怕地縮在母親懷裡,眉頭緊皺,額上冷汗直冒,依然在做噩夢。吳正生告訴霍瀾成,他的孩子時常在半夜被噩夢驚醒,霍瀾成心中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