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世紀的華夏,也有一些人遠離公眾,默默做口述史。
他們,有的在做抗戰口述史。
為了記錄、整理和歸納第一線的真實口證,為了收集目擊者的回憶,他們散儘家財,走遍祖國的河山,幾十年來去親自采訪一位又一位被時間和公眾遺忘的老人們,與時間賽跑,趕在死神的鐮刀落下前搶走珍貴的回憶。
他們,有的在做災難口述史。
這個民族,遇到過太多太多的災難了,其中,又以那兩場大地震最為慘痛,成為中華民族無法忘記的傷疤。
地震發生時,災區究竟發生了什麼?地震給災區人民帶來了怎麼樣的變化?政府是如何組織救援?地震給當地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地震過去幾年後,災區人民的生活又是怎麼樣的?這座城市又是如何走出陰霾重煥生機?
這些都是需要史學研究者們認真走訪考察,采訪記錄的。
災難,同樣是值得銘記的精神財富,通過記錄災難,能讓子孫後代知道他們的先祖是如何在生與死之間做出抉擇,又是如何咬牙活下去的,這種堅韌不拔的精神值得一個民族傳承下去。
還有人做方言口述史,創辦方言博物館,在普通話浪潮中搶救挖掘當地方言,以錄音的形式記錄下城市的鄉音。
還有人……
做口述史的,很多都不是專業的史學工作者,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隻是普通人,從事著和曆史完全無關的工作,在最初,他們是出於興趣才開始收集“口供”。
但是隨著“口供”的累積,隨著老人們的逝去,他們心中的緊迫感越來越盛,這讓他們根本無法停下腳步,甚至要不斷加快腳步,和時間賽跑,搶救曆史。
樂景的有些同行們,就在做口述史。
做口述史,在史學研究領域也是冷門圈子,很多沒有項目研究經費,隻能自費研究,而他們耗費青春和心血,做出來一些成果,在當代也無人問津。
華夏是幸運的,這個民族曆經五千年風霜而不倒,無論是國難當頭還是盛世太平,都有一些傻子們在做著一些“無用功”。
可是印第安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在美洲殖民者的大肆屠殺和嚴酷鎮壓下,美洲文明迅速凋零,美洲文明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不少印第安部落一夜之間被蕩平,僥幸遺留下來的印第安部落要麼組織遊擊隊抗擊暗殺殖民者,要麼躲進深山老林,要麼……就化作遊匪強盜。
他們根本沒有條件來收集記錄本民族的曆史。
也正是如此,伊萊臨死前,才會想要樂景為他寫一本書吧。
這些年,樂景一直在思索,要為伊萊寫一本什麼樣的書。
是像《基督山伯爵》那樣的複仇者歸來?還是像《湯姆索亞曆險記》那樣充滿童趣天真可愛?亦或者是像《老人與海》那樣刻畫一個典型的、堅韌不拔的印第安英雄人物?
最後,他發現,單純的根本無法承載美洲土著們幾千年的厚重文化。
所以他才想到了口述史。
印第安人其實是對全美所有土著的統稱,並非指單一的民族,所以每個部落都有不同的語言和文化,要想整理一部全體印第安人的口述史,這勢必是一個艱難的挑戰,而且是一個漫長的可能要花幾十年的工作。
樂景一個暑假的時間當然遠遠不夠。
他也不可能在美洲待一輩子。
但是沒有關係,就算樂景沒有在美洲,他所創辦的事業還是會被人延續著,他可以花錢組建曆史考察隊,在全美搜集史料,然後整理記錄下來,留給後世。
……
位於中西部的內布拉斯州的印第安居住區,在這一天來了一些特殊的客人。
部落裡的戰士們舉起長.槍,警惕地看著這些黃皮膚的陌生人,用土語說道:“你們是誰?這裡是我們野牛部落的領土,外人不許靠近!”
對麵的陌生隊伍裡突然也響起了同樣的土語,“尼莫,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馬琳,大山部落的馬琳!”
戰士中的一個裸著上身的年輕人,尼莫認真端詳了出聲人幾秒,眼中的警惕之色稍減,隻是手裡的長...槍槍尖依舊堅定指向他們,“馬琳,我認得你,你離開了你的部落,去外麵工作了。你現在來我們部落做什麼?而且還帶著這些外人。”
對麵的人雖然和他們都是黃皮膚,但是他們身上穿著和白人一樣的服裝,身上流淌著和他們截然相反的氣質,這讓尼莫很難對他們放下警惕。
“彆誤會,他們沒有惡意。”馬琳連忙說:“他們之前想要問我們部落的曆史,因為語言不通,所以雇傭了我當翻譯。”
為了讓尼莫放下警惕,馬琳又說:“我之前領著他們去了我的部落,隻要回答一些他們的問題,他們就會給部落錢和食物。”
尼莫卻不相信會有這麼好的事,他疑心這是陰謀。
就在這時,對方一名領頭模樣的年輕人對馬琳說了一些什麼,馬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然後點了點頭,對尼莫說:“為了表示誠意,他們可以隻派一個代表進去,你可以對他進行搜身。”
尼莫心中一動。說實話,部落裡一直很窮,白人們為了讓他們餓肚子,大力捕殺野牛們,野牛們現在越來越少,他們現在很難捕捉到獵物了,孩子們經常餓著肚子。
族長曾經也想過向白人們投降,帶領族人去白人劃給他們的原住民保留地——白人承諾,隻要他們搬進保留地,就會為他們提供食物,他們也不必再躲躲藏藏的生活。
但是,尼莫內心對白人的承諾持懷疑態度。
這些惡魔一直在想方設法屠殺他們。
為此,他們還發布了法律:規定每上繳一個印第安人(不論男女老少,甚至包括繈褓中的嬰兒)的頭蓋皮,白人的政府將會獎勵他們50—100美元。
所以那些惡魔們從來不會遵守承諾。
之前有個部落因為彈儘糧絕放下了武器,士兵們卻依然把部落裡的人屠殺乾淨。
當他們放下武器的那一刻,他們也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白人,部落人將會真正成為任人宰割的畜生。
如果……他是說如果——畢竟對方不是白人,擁有和他們一樣的膚色——如果隻是回答對方一些問題就能獲得食物和錢的話,這無疑是一個很劃算的買賣。
馬琳繼續勸說:“尼莫,相信我,他們和那些白人不一樣,他們家鄉和我們一樣,也被白人侵略,白人奪走了他們很多錢,也殺了他們的很多同胞,他們同樣和白人有血海深仇。”
“他們來這裡是因為巨石部落最後一名戰士的遺願,希望幫我們記載下曆史和文明。”
尼莫聽說過巨石部落。
這個部落曾經和他們部落有過商業往來。
但是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在二十多年以前,巨石部落就已經被白人屠戮乾淨。可是馬琳卻說最後一名戰士的遺願,是當時有人逃出來了嗎?
尼莫和其他戰士交流了一下眼神,小聲用土語交流了幾句,很快商量出了結果。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找族長,看族長怎麼說。”
族長聽說了尼莫的話,對此很感興趣。
在經過短暫的思索後,他對尼莫說:“你讓馬琳領一個人進來,蒙著他們兩個人的眼睛,不能攜帶任何武器,我可以和他聊一聊。”
尼莫應是。
然後重新回去,一五一十把族長的要求告訴了馬琳。
很快,那個頭領模樣的年輕人就率先走了出來,柔順且毫不反抗的接受了尼莫的搜身。
那個年輕人有一雙溫柔明亮的眼睛,身上有一種和他們格格不入的氣質,這讓尼莫下意識放輕了動作,對年輕人保持了一定的禮貌。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說了一個奇怪的,抑揚頓挫的名字,馬琳儘職儘責翻譯:“他說他的名字不太好念,你可以稱呼他的姓氏——顏。”
尼莫把這個發音在嘴裡過了一遍,點點頭,然後蒙上了他們的眼睛,由他和另一個戰士牽著他們的胳膊,特意繞了一段崎嶇的山路,然後才帶他們來到部落裡,領他們見了族長。
雖然心裡好奇他們要問族長什麼事,但是尼莫還要守衛部落,所以他很快就離開了。
他隻知道,夜色低垂的時候,部落中央點燃了篝火,族長高高舉起了陌生人的手,宣布要為他舉辦慶典。
和顏一起來的其他人也得到了族長允許進入了部落,他們帶來了珍貴的食物。
部落裡很久沒有這麼熱鬨了。
孩子們大口大口咀嚼著這些人帶來的鮮嫩肉類,對陌生客人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女人們臉上也揚起了放鬆的笑容,看向陌生客人的眼神帶了一些善意。
在篝火晚會上,族長告訴了部落裡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