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利堅的這麼多年,樂景改變了很多事,通過他和朋友們的努力,他們也幫助華人提高了他們的地位,讓他們學會花錢,用法律武器來保證自己的合法權益。
樂景的《無法結婚的女人們》鼓勵了無數女人鼓起勇氣改變自身命運,進入職場,《尋俠》則讓西方人成為了東方俠客文化的俘虜,在海內外掀起一場功夫熱潮,強勢弘揚了一把華夏傳統文化。《火種漫畫周刊》更是成為無數底層百姓的精神食糧,用畫麵傳達思想,報紙所經之處,不知道點燃了多少火種。這是屬於文學作品的可怕影響力。
守夜人報業集團已經徹底在美國站穩腳跟,成為了很多社會邊緣人士和有色人種的避風港和理想國,守夜人也由此進入了事業的飛速發展時期。
但是,世界萬物都不可能一帆風順。
就在樂景打算啟程回國的那個秋天,清政府下達了撤回所有海外留學生的命令。
樂景的守夜人和留學生們組建的興華會成為了朝廷召回留學生們的借口。根本原因其實是因為在美留學生西化嚴重,普遍信服民主和自由,越來越多人剪掉辮子,不服管教,這對朝廷來說簡直是大逆不道的罪行,所以在1881年的秋天,朝廷下達了撤回所有留學生的命令。曆史的慣性可見一斑。樂景的努力在曆史大勢麵前似乎是不值一提的。
這些年,樂景的守夜人宛如無數留學生們心目中的燈塔,吸引他們或明或暗的參與到守夜人的事務中來,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在後續加入了興華會,堅定民主自由理念,醞釀著一股讓朝廷又驚又怕的思潮。
在九年的留學生涯裡,樂景他們有意無意策....反了絕大多數赴美留學生。
包括樂景在內的120名留學生中,除了病逝的3位,被遣返回國的23位,其中足足有70名留學生或明或暗、或多或少為守夜人和興華會的發展提供了助力。
而他們的出格之舉,這些年以來也被留學事務局的官員和季淮璋斷斷續續傳給了國內。如此謀逆之行,朝廷如何能忍?所以,即便很多留學生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大學學業,也被清政府分三批強勢召回。
在這個秋天,他們將要和樂景他們一同回國。
……
晴空萬裡,天空藍的心曠神怡,白雲在空中變幻,幾片落葉被風攜裹著奔向遠方。
舊金山的港口前熱鬨嘈雜,人來人往。衣冠楚楚的紳士小姐和穿著補丁衣服的流浪漢們齊聚一堂,翹首以待一首遠渡重洋的巨輪。
伴隨著響亮的汽笛聲,港口前出現了短暫的騷動,不少人伸長的脖子向海麵看去,隻見巨大的明輪船排開海浪,船上水手飛快拋下船錨,船靠岸了。
在港口前,出現了一波特殊的客人。
他們有著迥異與白種人的黃皮膚,穿著利落的修身西服,帶著帽子,看起來已經全然西化——如果不看他們中的有些人自帽子後麵伸出來的、垂在他們身後的長辮子的話。這條長辮子引來了不少異樣的目光,而他們早已習慣了。
留辮子的和短頭發,兩撥人相對而立,涇渭分明。
他們即將登上遠道而來的明輪船,回到對他們虎視眈眈的故國。
顧圖南深深望著那艘乘風破浪而來的明輪船,眼中複雜,一時間心間似乎湧現無數情緒卻無從可說。
他無話可說,有的人可就忍不了了。
“你還有臉出現在這裡!”一名留著長辮子的同學對顧圖南怒目而視,一雙招風耳上也彌漫上了淺色的緋紅,“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們怎麼會無法繼續學業,被遣返回國!”
“你們不安分卻連累了我們!”
顧圖南冷下臉,“你少胡攪蠻纏了!你若不想回去,我們可以付錢給你繼續學業,是你自己要離開的!”
招風耳冷笑連連,“你說的倒是輕巧!我父母親人都在國內,我不回國怎麼辦?你當誰都像你們似的想當亂臣賊子嗎?”
顧圖南身後的一名短發少年厲喝出聲,“羅安!你彆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嗬,怕是我的話讓你們心虛了吧?!”羅安看著顧圖南的目光充滿濃濃的怨懟之意,他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你們不知天高地厚,卻要讓我們為你們的莽撞買單,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顧圖南雙手插兜,一針見血道:“強硬把你們召回國內的是朝廷,而不是我們,你沒有膽子怨恨朝廷,就來怨恨我們。”少年勾唇,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你也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膽小鬼罷了。”
顧圖南的這番話徹底戳中了羅安的痛腳,他漲紅了臉,看著他的目光像淬了毒,“你嘴上說的這麼囂張,不還是要和我們一起回國嗎?你剪掉了辮子,難道以為回國後就不用蓄發剃頭留辮了嗎?”
他快慰的看著臉色驟然黑沉下去的顧圖南,掀起嘴唇露出一個扭曲惡毒的笑容,“你瞧不起我,可是你很快就要成為我了。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一個反複無常背信棄義的小人罷了。”
顧圖南閉了閉眼睛,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羅安說:“我和你不一樣。”
“羅安,夠了!你越說越不像話了!”對麵一名留著長辮子的同學歉意的看了顧圖南一眼,對羅安疾言厲色道:“你讀書讀這麼多年都白讀了嗎?怎麼越學越混賬了!顧飛鵬為人如何,大家都清楚,你不能因為自己心情不痛快就把怒火發泄到他身上!”
一直安靜做壁上觀的教員此時卻陰陽怪氣說道:“在我看來,羅安的話沒什麼錯,對的很呐。若不是顧圖南他們不服教化,朝廷也不會把所有學生都遣回國。”
他看著顧圖南的目光是濃濃的厭棄和嫌惡,“我是不知道你們給季大人灌了什麼**湯,讓朝廷開恩把你們征召回去,但是你們可彆高興的太早,回了國內,你們可不能如今天這般猖狂下去,必須好好殺殺你們的性子!”
顧圖南扯了扯嘴角,眼中笑容譏諷悲涼,卻懶得和教員爭辯下去。
對於教員口中說的前景,他早有預料。他和同學們也都是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才準備回國的。
眼下華夏要重新崛起,必須變....法。所以他們才和季淮璋達成合作,回國進入各大朝廷機構,在一展所長同時,上下組織串聯,推動變......法一事。
他不再理會教員、羅安的惡語和其他人或多或少異樣的眼神,隨著洶湧的人潮,向明輪船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後是和他一樣沉默的同道。
在即將踏上明輪船的那一刻,他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來一樁舊事。
顧圖南20歲那年,父親顧寧親自給他起了“飛鵬”兩字作為他的字。顧圖南永遠忘不了父親當年臉上驕傲的笑容,“昔年詩聖有詩雲:圖南未可料,變化有鯤鵬,吾兒乃是我顧家飛出來的鵬鳥。”
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爹,這青天,未免太重了。
少年的心中響起淺淡的歎息和苦笑聲,少年的腳步卻堅定地踏上了明輪船,堅定地走向了自己選擇的命運。
顧圖南站在船板上,登高遠望,目之所及處是洶湧的人潮。
他沒讓蒼哥兒前來送彆,因為他不會進入體製,將會從私人渠道偷偷回國,出現在這裡恐將惹來是非。
他也沒讓季鶴卿他們前來送彆。因為他們暫時不會離開美利堅,出現在這裡隻會被教員喊打喊殺,隻會加重朝廷對他們的警惕。
明明早就知道這次他是孤身上路,此時他的目光卻不爭氣的在港口裡洶湧的人潮裡穿行著,尋找著,在他心裡有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隱秘期待。
顧圖南忍不住自嘲一笑,在收回目光的前一秒,視野裡突然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臉孔。
兩個少年靜靜站在港口的角落裡,隔著洶湧的人潮,對他粲然淺笑,好似當年初遇。
一名少年鳳眸清涼如玉,氣質高雅,一名少年貌似好女,身姿纖纖。
顧圖南站在高高的輪船上與那二人遙遙相望,三人目光交彙在一起,好似三條相交線,在短暫相交後漸行漸遠。
從此以後,山高路崎,風蕭水寒,時代和命運浪潮浩浩蕩蕩,君為水滴,身不由己。
顧圖南柔下目光,對他們露出了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笑容,一如初遇時的少年意氣。
三個人都在笑。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岐路,兒女共沾巾。
這次離彆後,下次見麵不知何年何月,何必做足哭哭啼啼的小兒女姿態,大丈夫當豪氣萬頃,一往無前,且歌且行。
尖銳淒厲的汽笛聲劃破秋日的晴空,幾隻海鷗上下翩飛,發出不滿的鳴聲。
樂景和季鶴卿沉默目送他們的大哥越來越遠,漂洋過海,抵達一切夢開始的地方。
然後這樣的場景,在第二天又重複了一次。
隻是這一次,乘上明輪船的是樂景,而站在港口送彆的是樂景的親人和朋友們。
黃婉娥、顏靜姝滿眼是淚,季鶴卿、常清鳶等人眼神沉重,嘴角卻不減笑容,約翰、哈利等人依依不舍。
樂景揮舞著長臂,笑著對岸邊的同伴高呼道:“我在故鄉等你們!”
季鶴卿他們同樣笑著大聲回應道:“我們一定會去找你的!”
少年人的笑容純白皎潔,是葉子上滾動的晨露,是黎明時分劃破黑夜的第一縷光。
汽笛轟鳴,海鷗翻飛,海浪滾滾,親友們的身影漸行漸遠,化作午夜夢回的意難平。
直播間觀眾淚眼婆娑,彈幕瘋狂刷屏。
【今年今日晴:主播都沒哭,我自己倒是哭了!嗚嗚嗚看著他們的笑容我好難受啊!
朝生暮死:卿卿一定可以回國的,對吧對吧對吧!明明是三兄弟,最後隻有卿卿一個人留在國外,他該多難過啊!
紅領巾少年:還有主播的母親和妹妹,他們一定很舍不得主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一家團聚QAQ
杉杉股份:曆史上正是因為有了無數人做出了和這些少年們一樣的抉擇,我們華夏才能重新站起來。能夠通過直播見證他們的理想和抱負,見證他們的追夢之旅,真是……太榮幸了。
何當共剪西窗燭:我相信,大家一定可以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