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光最近急得嘴上長了個瘡,遠遠看去好像吃飯沒擦乾淨嘴。
讓他如此上火的原因隻有一個——
“一派胡言!”蘇和光憤恨的撕扯著報紙,把報紙撕成碎片還不解氣,又把碎片揉成一團狠狠扔進了垃圾桶。
趙藏玉正在讀報,漫不經心瞥了他一眼,悠悠一笑,“他們說就讓他們說好了,自己生悶氣多不劃算。”
少年圓潤的狗狗眼瞪得滾圓,表情帶著一種天真的執拗,嘴角委屈的往下撇,“他們根本還沒看過電影,就這樣用最大的惡意的解讀,把電影詆毀得一文不值——他們竟然說這是一部床.戲勁爆的色.情電影!”
他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赤紅著眼把報紙上那些惡毒的咒罵都複述了下來,越說越生氣,越說聲音越像咆哮,他覺得自己呼吸間都帶了濃濃的火.藥味,隨時就能爆.炸。
“放他娘的狗屁!該死的是他們!淫者見淫!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這樣詆毀咒罵幾個弱女人算什麼好漢?還色.情電影?還床戲?還人儘可夫的破鞋?我呸!他們連電影都沒看過,都能意.淫出這樣精彩的劇情,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蘇和光罵的痛快,沒有注意到窗外一道人影一閃而過。
小紅梅靠在窗外,用力捂著嘴,沉默的淚水源源不斷,全身都在發抖,雙腿仿佛軟麵條,若不是身後的冷牆作為支撐,下一刻就能癱倒在地上。
“賤.人”“婊.子”“破鞋”“就該把她們沉塘浸豬籠!”“她們若要臉就應該自儘!”“任何有修養的正經人都不會去電影院看這種電影!”
蘇和光複述的報紙上罵聲每一句話都化作利箭插.進她的心臟,讓她鮮血淋漓,痛楚難忍,似乎即刻就要死去了。
她用儘全身的力氣,才一步步挪出了報社大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家。
她們的新家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是謝先生借給她們住的,所以她們這樣的人在走出樓後才能活下來。
小紅梅睜著淚眼,怔怔看著在五位姐姐的打理下井井有條、富有情趣的新家。
大姐姐在院子裡養了兩隻母雞,每天都可以得到兩枚雞蛋,大姐姐會做成鬆軟絲滑的雞蛋糕讓她吃。
二姐姐在牆角開辟了一塊菜地,種了一些應季的蔬菜,半紅泛青的小番茄圓滾滾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三姐姐在屋簷下掛了一道紅繩編的平安符,這是她從廟裡求來的,聽說可以保佑一家人出行平安。
四姐姐經常坐在門口給她們補衣服,納鞋墊。她一雙巧手,還能用草編出來小螞蚱小鳥兒,看起來活靈活現,讓小紅梅豔羨不已。
還有五姐姐……
“紅梅!你這是怎麼了?”五姐姐蹲在水井旁洗完衣服,錘了錘酸痛的背,抱著洗衣盆剛要進屋,餘光正好看到站在門口默默哭泣的小紅梅。
“紅梅,你怎麼哭了?!”五姐姐嚇了一跳,手裡的洗衣盆摔到了地上,剛洗乾淨的衣服沾滿了泥灰,她邁開小腳驚慌失措的一把把默默哭泣的女孩摟進了懷裡。
“誰欺負你了?紅梅?你說話啊!”
她們是那麼努力想要重新生活。
可是有些人卻不許她們活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小紅梅撲在五姐姐懷裡終於哭出了聲,她緊緊摟住姐姐的腰,無限委屈且悲憤的說:“我們……隻想活下去,從沒有…沒有傷害過彆人,我們…之前不乾淨,做了錯事,但是……但是我們已經改了,我們改了啊!”
“為什麼……為什麼……難道我們真的死了比較好嗎?”
女孩哭聲淒厲絕望,其他四個姐姐們聞聲從屋裡跑了出來,看到撲在四妹妹懷裡嚎啕大哭的小紅梅,立刻把她們團團圍了起來,急切且擔憂的看著哭聲喑啞的小妹妹。
“紅梅,紅梅,你到底怎麼了?你給姐姐說,誰欺負你了,姐姐找他算賬!”
“紅梅彆哭,姐姐們都在呢!”
在姐姐們的安慰中,小紅梅恰似終於找到媽媽的迷路小孩那樣越哭越委屈,越哭越傷心,痛痛快快把滿心的憋悶發泄得乾乾淨淨。
通過女孩結結巴巴的述說,五個姐姐也終於明白了小紅梅哭泣的原因。
她們從小就被賣進了妓院,自然是不識字的,若不是小紅梅偷聽到了報社人的談話聲,她們自然也不會知道報紙上是怎麼說她們的。
如今知道了,她們也並不怎麼感到奇怪和傷心。
“我們本來就是人儘可夫的婊.子。”大姐姐故作輕鬆的回答:“紅梅啊,我們能拍戲,能賺錢,能活下去就已經很好了,彆人要罵就讓他們罵去吧,反正我們也不識字,也看不懂他們怎麼罵我們的。”
二姐姐說:“我們算什麼東西呢?就是豬狗不如的玩意兒,我們再要臉那就真的不能活了。”
三姐姐說:“紅梅啊,我們這樣已經很好了,起碼我們這次是站著掙錢,我們知道這錢是乾淨的,不就夠了嗎?”
四姐姐說:“我們這樣的人,多活一天就是賺的。本來我們這種賤.人拍戲就是要被罵的,隻是罵一罵,也不會有人打我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小紅梅慢慢止住了哭聲,從五姐姐懷裡抬起頭,睜著朦朧的淚眼看著自己的四個姐姐們,她們分明在笑著勸慰她,可是為什麼她們的眼睛裡和她一樣閃著水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