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臨近傍晚,春風閣漸漸熱鬨喧囂起來,女郎們穿著花枝招展的衣服,款款走向高台,時不時還向坐在台下的某位男士拋個媚眼。
賽牡丹也是台上花枝招展女人們中的一員。
隻不過她沒有選擇如其她姐妹那樣嬌滴滴的給台下的恩客,因為她現在的整個情緒還沉浸在《人肉的味道》中緩不過來。
外麵在下雪,屋裡開足了暖氣,她們穿著高開叉貼身旗袍甚至還有點想出汗。賽牡丹卻覺得很冷,她的骨子縫裡浸滿了冰渣,正在幽幽冒著冷氣,一隻毒蛇遊到了她的腳背上,冰冷黏膩的身體貼著她的肌膚滑行,貼著她的頭皮吞吐著冰冷的蛇芯。
細密的雞皮疙瘩在皮膚上跳了起來,她情不自禁開始哆嗦。
好冷啊。
真的好冷啊。
在她的斜前方,老鴇激動亢奮高聲叫道:“小芳果向災區捐了兩百元!”
賽牡丹下意識向前方看去,就見小芳果背對著她,一手叉腰,驕傲的沐浴在台下無數雙讚許的視線中。
“芳姑娘高義!”
“某也捐三百元,一同記在芳姑娘名下!”
很快就有幾位男士登台往不透明的錢桶裡塞花花綠綠的鈔票,爭先恐後的在小芳果麵前表功獻殷勤,他們也如願以償得到了小芳果讚許崇拜的眼神和甜美的笑容。
男人們輕飄飄下了台,小芳果功成身退,扭動腰肢款款走回了台上花枝招展的隊伍裡,發現賽牡丹臉色不好看,關切的小聲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下下一個就是你了,你可以撐住嗎?”
即便現在沒有鏡子,賽牡丹也能猜到她現在的臉色多難看,肯定蒼白的宛如死人。
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同樣小聲回答:“我沒事我隻是又在想《人肉的味道》”
提到這部紀錄片,小芳果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一點,桃花眼中染上輕愁,她好看的歎了口氣,幽幽道:“我當年,也是逃荒的時候被賣了我妹妹長的沒我好,所以被我爹換給彆人吃了我看完謝先生的那個片子,真的哭了很久,回去就做了噩夢”
感受到台下某道熾熱的目光,她條件反射露出一個含情脈脈的笑容,輕飄飄的聲音裡滿是冰冷的譏誚和嘲弄,“這些年人有多少是為災區捐錢的?不過是聽說婊子們要開慈善晚會給災區捐錢,來看個稀罕罷了。”
賽牡丹的指甲深深陷進了肉裡,嘴角卻高高揚起,對台下的客人露出甜蜜的笑容,聲音壓成細細一條,“所以我們這些無情無義見錢眼開的婊子更應該努力榨乾他們最後一滴油水。”
小芳果熟練的給某個腦滿腸肥的老頭子拋了個媚眼,聲音清淡如煙,“我真羨慕北平的姐姐們,有謝先生的庇護,聽說連老鴇都不敢欺負她們。這次北平八大胡同的姐姐們發動的愛國救災運動動靜真大啊,天津的報紙都報道了。”
賽牡丹挑了挑眉,眉間隱有不甘人後的銳氣,“我們又不是沒看過《待到山花爛漫時》?好讓北平的姐姐們知道咱們天津妹子的本事。”
又一位姐姐走回了隊伍裡,賽牡丹掐著腰肢,媚眼迷離,紅唇勾起,鬥誌滿滿的扭著水蛇腰走出隊伍,踏上了屬於她的戰場。
趙藏玉和蘇和光現在忙的腳不沾地。
他們平時白天要上班,下班後要和北平總工會的人開會。
他們打算發動全北平的工人向災區捐錢捐糧。除此以外,他們也在積極聯係其他城市的dang組織以及工人學生,目前已經有十幾個城市的工會代表和學生代表開始籌集賑災糧了。
有個新來開會的工人問道:“我聽說西北會扣車皮,我們的糧食怎麼運進去?”
趙藏玉點了點煙灰,含笑看了這個青瓜蛋子一眼,“放心,我們總有辦法的。”
蘇和光情不自禁抿著嘴唇,臉上興奮的燒紅一片,隻要一想到他們討論出來的辦法,他就興奮的不能自已,恨不能仰天大吼,全身都是乾勁。
他們打算發動人民群眾,化整為零,舍棄顯眼的牛馬和火車車皮,人力運輸糧食,偷渡進西北,躲過封鎖線的搜查。
每個人隻背幾斤、幾十斤糧食,穿的厚一點,零零碎碎藏在身上,不一定被發現。就算真的被發現了,那點點碎碎的糧食也入不了他們的法眼,即便被沒收,損失也很少。
每個人身上的糧食不多,但是湊在一起,已經是一筆很龐大的數字了。
他知道前路艱難,九死一生,匪兵和化作豺狼的災民都可能殺了他們,但是幾千萬同胞都在等著他們的救命糧,所以他們絕不能後退!
在私底下組織內部的會議中,一位老同誌對他們說:“謝聽瀾派人給我們傳了話,他已經和河北和河南兩地的一些人打過招呼了,我們每個人隻要背少一點糧食,他們會睜隻眼閉隻眼,放我們去西北。”
蘇和光吃了一驚。
他沒想到這件事背後也有謝聽瀾的幫助。
他情不自禁說:“我想推薦他進入組織。”
老同誌道:“如果是他的話,我想我們都不會反對。隻是他身份敏感,我們必須要小心接觸,要徐徐圖之,不能急。”
廣東廣州。
電影院散場後,方致年睜著通紅的眼睛,皺著眉頭從電影院慢慢走了出來。暖融的冬陽灑在他的臉上,路邊兩個小販正在吵架。
“我頂你個肺!”
“撲街仔,吔屎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