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身上的靈隱甲也算上品法器,司刑殿留在思過峰的守峰弟子,主要是看顧受過鞭刑的謝伏,修為倒是不算高。
花朝踩著鳳頭小舟,輕鬆繞過兩個人,並未曾觸動他們的靈感,飛速鑽入了昨天師無射和謝伏打架,差點拆掉的那間石洞。
謝伏就在最裡麵的石床上趴著,花朝驅動鳳頭小舟到他身邊,甫一落地,看上去昏死的謝伏立即睜開了眼睛。
花朝雙手結印,飛速且熟練地在兩個人周身布下了防止窺聽的陣法,而後從儲物袋裡麵拿出上品傷藥,蹲下湊到謝伏的身邊喂到他嘴邊。
謝伏麵容慘白的像個吊死鬼,花朝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用丹藥碰了碰他的嘴唇,謝伏雖然嗅到了上品傷藥的氣息,卻抿住了唇。
“吃啊,你傷得太重了。”
謝伏還是沒有吃,隻是瞪大一雙桃花眼,看著花朝的方向。
花朝湊近了一看,這才發現謝伏的眼中根本沒有聚焦。
花朝愣了一下,她先前確實感受到謝伏受刑的一些痛苦,但是她並不知道真的鞭撻神魂得厲害。
花朝先把傷藥放下,抬手運起靈力,探入謝伏經脈,這才發現他內府靈力散亂稀薄,雖然不至於開裂潰散,但是這鞭撻之刑,確實去了他半條命。
造孽啊。
謝伏現在很顯然處於一種遊離的狀態,他怕是根本不知道來的是誰,隻是本能警惕地睜開眼睛。
但是睜開眼睛又有什麼用,他現在毫無抵抗力,怕是還沒有個幼童強悍。
正是取血的好時候。
花朝從自己的袖口之中摸出了準備好的小刀,對上謝伏沒有聚焦的桃花眼,手指不知為何有些捏不穩刀子。
花朝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總是無法自控的憐憫弱小,上一世在這件事上不知道栽了多少跟頭。
但是每一次她也還是會忍不住重蹈覆轍。
花朝深吸一口氣,她發誓自己這輩子隻顧自己,隻顧自己活得暢快!
她摸出空瓶子打開,然後捏著小刀湊近謝伏的手指。
割一個手指應該能取不少血,等到父親回來,給她煉製成丹藥,她就不用再擔心被謝伏牽累痛苦。
花朝心中告誡自己,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謝伏絕不能知道她和他共感,否則依照謝伏的七竅心肝,花朝會被他利用的徹徹底底。
花朝抓住了謝伏的手指,小刀壓在了謝伏的指尖。
謝伏的反抗可以忽略不計,他瘦削似青竹的手指,隻微微蜷縮了一下,就無力地垂落了。
一同閉合的,還有他苦撐了半天,卻什麼也看不清楚的眼睛。
他知道有人來了,卻不知道來人是誰。
謝伏從小到大,有過很多次這樣無能為力的時刻,很多次。
他最厭惡也最害怕這樣的狀況,好似被人放在了砧板上,除了任人魚肉,彆無他法。
他在害怕。
他害怕起來是很隱晦的,謝伏那樣的生長環境,造就了他的七巧玲瓏心,也讓他學會將一切愛惡憂怖,都完好掩藏的能力。
這一切唯有和他經曆過各族動亂,遭受過無數次危險,一起生活了四百多年的花朝,才會在他指尖細微無比的顫栗之中,感受到。
花朝半跪在地上,抓著小刀的手割不下去。
她知道謝伏在害怕。
花朝咽了一口口水,喉間乾澀。
花朝很確定,自己對謝伏沒有餘情未了。
但是一起生活了四百多年,雖然得非所求,她對謝伏也不可能毫無感情。
花朝不恨謝伏,她恨自己的懦弱無能,還總是不合時宜的心軟。
可是最終她也沒法在謝伏如此惶恐無助的時候,再給他添上一刀。
她幾乎自暴自棄地抓住了謝伏的手,在他掌心勾了勾,順著謝伏的掌紋爬了一段,然後停下。
這是隻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暗語,是他們從定情在一起開始,一直到後麵許多年,在愛情徹底被消耗空之前,都保持的暗語。有分歧、有矛盾、勾一勾彼此的掌心,描繪對方的掌紋,便算是求饒,也是討好。
掌紋之上繪製著代表一個人一生起伏、生死、愛欲的一切紋路,他們在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打算同生共死的。
他們也曾像每一對海誓山盟的愛侶一樣,以為可以摸著彼此的一切,走到最後。
隻可惜這樣勾著彼此,他們最後也還是走岔了。
不過花朝勾了勾謝伏的掌心,一直毫無反應,已經閉上眼在壓抑恐懼的謝伏,突然動了。
他五指並攏,抓住了花朝的手,顫抖的幅度變大,卻不再是因為害怕,而是激動。
他張開嘴,想要喊一聲“朝朝”,出口卻隻有氣聲。
不過花朝倒是趁著這個機會,把準備好的療傷丹藥,塞在了謝伏的口中。
謝伏這一次沒有閉緊嘴拒絕,順從地咽下去了。
花朝一連給他喂了好幾顆,謝伏都吃了,麵色也肉眼可見的變好。和他共感的花朝身上也鬆快了不少。
上品傷藥進入內府,神魂上的傷無法徹底修複,但是內府和經脈的靈氣充盈起來,讓謝伏也脫離了半死不活的狀態。
他運轉起了靈力,很快有了力氣,眼中視物也逐漸清晰,嗡嗡作響的耳膜也沉寂了下來。
他終於看到蹲在他床邊的人真的是花朝的時候,謝伏抓著她的手拉到唇邊,低頭將唇埋在花朝的掌心,用唇順著花朝的掌紋慢慢逡巡勾畫。
花朝想把手縮回來,謝伏卻抓著不放,他嗓子能發出一些聲音了,就低低軟軟,繾綣無邊道:“朝朝……”
他最是知道花朝憐愛弱小的性情,也慣會趁虛而入。
他看向花朝,眼中那三分真情,因為一天之內被激了一把,現在花朝又來“雪中送炭”,已經變成了八分真。
謝伏原本就生得一副蘭香君子貌,此番受刑不傷皮肉隻傷神魂,因此他並不似之前師無射那般背脊血肉模糊,隻是顯得蒼白虛弱至極。
這虛弱不減他綽約風姿,反添了幾分孱弱奄奄惹人憐的氣質,再加上他眼中這新鮮出爐的八分真情,殺傷力不可謂不大。
他便似那風中搖曳的燭火,暴雨狂風中的受傷白兔,能激起人所有的柔軟嗬護之情。
謝伏拉著花朝湊近,兩個人一個蹲在石床邊上,一個側躺,正好平視。氣氛旖旎而纏綿,謝伏手掌勾住花朝的後頸,壓著她低頭的時候,花朝卻差點笑出來。
八分真情……
謝伏的眼睛盛上八分真情,似朦朧空翠,濕漉漉水灩灩,真的好美,好惑人。
可花朝從不知道,他的心,原來也這樣容易動搖,甚至不需要一味地對他好,找個男人跟他爭一爭,再來個“雪中送炭”就行了。
花朝想想上輩子恨不得把心挖給謝伏,卻隻得三分真情的自己,隻想放聲大笑。
她不應該可憐謝伏,她應該可憐的是她自己!
花朝順著謝伏的動作低頭,和他近得呼吸可聞,兩個人幾乎要貼上了,謝伏才開口,慢慢道:“朝朝,彆離開我,好不好?”
他說著,便要湊上來,花朝抬起了手,摸了下謝伏的唇,他因為嘴唇乾裂,流出了一點血絲。
花朝不怎麼溫柔地把那個乾裂的口子揉大了,血珠湧出來,刺目一樣的紅,讓謝伏看上去更加“秀色可餐”。
花朝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