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頓早飯吃得差不多,花良明突然話鋒一轉。
他坐直了,看著自己的女兒桃花粉麵,滿眼依戀的情態,不想攪亂此刻似偷來的美好相處,卻感覺心口那幾口酒燒的他難受,不吐不快。
“大壯啊,”他叫道。
花朝從前很是厭惡這個和鄉野村夫“鐵柱、栓子”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名字。
但是此時此刻,此生此世,她聽在耳朵裡,竟覺得溫暖順耳無比。
她軟在踏上,“嗯”地應了一聲,晃蕩著小腿,愜意心酥,真想一輩子就這麼過去。
花良明微微傾身,直接道:“你同師無射不合適。”
花朝看向花良明,花良明有點心顫,生怕她下一刻便要翻臉變回原樣。
但是花朝隻是喝了杯中酒,揉了揉桃腮麵,慢吞吞問道:“爹爹不喜歡他?”
“我憑什麼喜歡他?弱的不如一隻雞。”花良明嗤笑一聲。
花朝眼神迷離,有點吃醉了,飄飄然說:“他以後會很厲害……”
“大壯,你聽爹爹的,師無射雖然天資不錯,日後或許能夠修為大成,但是年紀輕輕心機深沉為人狠辣,冷酷有餘慈悲不足,並非良配。”
花良明傾身按著桌子,盯著她道,“傻女兒,你論心機絕不是他的對手,他日,他能將你賣了,你還得幫著他數靈石。”
花朝:“……”她知道自己傻,但花良明可真是親爹。
“爹爹見多識廣,男人修為大成,必會變心,你瞧那些宗門老宗主長老們,連佛宗的都算上,哪有幾個六根清淨?三妻四妾算是尋常,說不定會娶上一群,到時候你身為原配修為不濟,德不配位,又當如何自處?”
花朝:“……爹爹說的對。”上輩子謝伏不就娶了一大堆!
花良明竟是一語道破了花朝的一生。
花朝也坐直傾身,看著花良明滿眼都是欽佩,問道:“那爹爹覺得我該怎麼辦?什麼樣的人才是女兒良配?”
花良明一見花朝還真聽話,登時擼了擼袖子,興奮道:“甩了他!謝伏不行他更不行!”
“要我說,傻女兒你找什麼修士做道侶?但凡脫凡入道的修士,哪個不是眼高於頂滿身逆骨?與天爭命,萬一渡劫哢嚓天雷一劈,那你不就成寡婦了?”
花朝:“對啊!”修煉風險太大了,這輩子不想修煉,就是因為進境雷劫要人命。
花良明一拍手,道:“這樣,爹爹在廣蘭國花家族宗給你挑幾個氏族公子,那可是各個君子六藝俱絕,人品樣貌頂尖。帶入山中陪你幾年,你膩了放他們下山,送上一些仙器丹藥,算作報酬,再換一批上來嘛。”
這等狂放至極,恣睢無邊的言論,從花良明口中說出,簡直如同嗑瓜子,吃葡萄。
花朝都被弄結巴了,問道:“幾,幾個?”
“你想幾個就幾個。”
花良明給花朝伺機灌輸他的處世之道,“人生苦短,就該肆意過活,結一個道侶枯守有何意義?誰又能知道誰能活到何時?”
“可是花家族宗,那不是有血緣……”花朝被衝擊得腦子昏昏的,麵頰卻越發滾燙。
還能……這樣啊。
“都已經過去好多輩了,你放心,稀薄得很,”花良明道,“且爹爹一眼就能看透,有些根本不是花家的種。”
花朝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震驚花家族親不是花家種這件事,還是該震驚花良明的提議。
她半晌訥訥無言。
陽光慢慢爬到天幕正中,花朝最後醉倒在落雨亭,做了個美夢。
夢裡她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花良明的清酒名叫浮生三白,花朝修為太淺,又沒有用靈力散酒氣吃了幾杯,一直睡了整三天。
第四天清晨,花朝約師無射在清靈劍派後山杳無人至的靈獸峰見麵。
師無射那天被扔出去就一直心中忐忑難安,雙魚同心佩恨不能日夜激發,但是無人接通。
他不敢去飛流院,明月長老花良明,向來在門中橫行霸道。
這幾日他將飛流院大陣重新加固,甚至還找司刑殿長老打了一架,把司刑長老琴弦斬斷了好幾根,聲稱他治下不嚴縱徒作惡罪有應得。
那羲和琴乃是司刑長老的本命法器,琴弦可是氐人國氐人筋煉製而成,十分難尋,把司刑長老愁的眉心豎紋堪比天塹。
連鴻博長老的水井都讓花良明給用爛泥填上了。
花良明沒找師無射麻煩,但是處處都在讓師無射明白,他不滿意他。
師無射見不到花朝,聯係不到她,已經是十分焦急。今日終於在山中見麵,師無射一見花朝,便情難自抑地笑起來。
他發自內心笑起來的樣子,這漫山的蒼翠都要失了顏色,花朝也晃了晃神。
但是她很快交給師無射一個儲物袋。
“這個給你。”
師無射正要拉她手,被塞了個儲物袋,疑惑撐開看了一眼。
這一眼可把他驚到了。
儲物袋之中數不清的上品丹藥,精純濃鬱的靈藥之氣,衝出袋口,聞一聞都讓人心曠神怡。
“這是?”師無射看著花朝,遲疑問。
花朝道:“這裡有上品傷藥七十八瓶,中品傷藥一百多瓶吧,各個品階的進境丹都有,都是你修煉能用得上的。”
清靈劍派這樣的宗門,不是什麼頂級宗門,對丹藥的把控還是很嚴格的,弟子們出危險的任務,每人也不過一顆下品傷藥,一顆中品。
上品傷藥要由帶隊的人拿著,瀕死重傷才能用。
花朝出手就是這些,就算親爹花良明是丹修,也太過奢侈,煉製上品傷藥的材料價格不菲,花朝這一儲物袋,換算一下,簡直送出去一小座下品靈石山了。
師無射沒有喜悅,反倒心中隱隱不安。
他連忙伸手去抓花朝。
花朝卻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她抬頭看著他道:“二師兄,這些你拿著吧。”
“什麼意思。”師無射的笑容已經沒了,拚命壓抑著自己,才沒有失態。
花朝一雙眼睛清澈水潤,同那夜剖白的時候一樣動人心魄。
但是她說出的話,卻讓師無射如墜冰窟。
“我們就算了吧,二師兄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說什麼?”師無射雙耳嗡鳴,麵容沉肅無比,上前一步,幾乎帶著些許逼迫。
怎奈花朝已經不怕他了,她用一種十分天真又殘忍的聲音,輕描淡寫,給師無射判了死刑。
“我爹爹說,我們不合適。”
花朝點頭道:“我覺得我爹爹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