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說,是在找她的四分五裂的魂魄。
花朝麻木地跟著師無射,看著他不眠不休地找她的殘魂,看著他手中的拂塵暗淡了下去,花朝眨了眨眼,想著他總該回來了吧?
她要怎麼才能喚醒他呢?
她不是被天道給拚湊好了魂魄。不是天道憐憫了她的功德厚重,才讓她重生嗎?
而師無射確實提著那條失去了金色的拂塵回來了,但是等到花朝看清了那拂塵的樣子,嗓子卻像是被人塞了烙鐵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那不是拂塵,不是。
那是一條本該蓬鬆又好摸的,黑色的尾巴。
“九哥!”花朝嘶啞著聲音,去擁抱師無射,但是卻抱了一個空。
魂體的狀態,是根本無法觸碰到任何人的。
她什麼都做不了。
但是接下來,花朝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可能會瘋掉。
因為她看到了師無射跪在岸邊上,就跪在她的麵前,雙手撐著地麵,雙眸變為了豎瞳,驟然放出了自己的尾巴。
滿目的金光刺得花朝錯覺自己在流淚。
師無射的尾巴竟然是金色的,而且不是一條,是……整整八條。
花朝目光下移,算上他用來釣幽魂的那條,一共是九條。
他本是一個擁有九條金光燦燦的尾巴的天妖狐族,怪不得謝伏那個隻有一對金瞳的黑龍,對戰起來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很快,花朝發現,他手中多了一把蛟骨刀,他拉住了一條自己金光燦燦的尾巴,用蛟骨刀去割。
“不要!”
“不要!”
花朝焦急地嘶喊,但是沒有用,師無射什麼也聽不見。
花朝聽到了他痛苦壓抑的叫聲,那聲音竟然和他歡愉的時候發出的叫聲沒有任何區彆。
花朝想到自己不止一次在師無射的麵前說過,用輕慢調侃的語氣,怨他為什麼把尾巴都弄丟了,害她沒的摸。
她說他禿著尾巴的樣子醜醜的。
她問他,尾巴去哪了?上一世明明有的。
花朝覺得自己的血液要凝化成眼淚,從她的眼眶湧出了。
她看著師無射割掉自己的尾巴後,又像是提著“拂塵”一樣,進入了往生河。
他在找她,一直在找。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血肉不知道被往生河裡麵的幽魂腐蝕殆儘了多少次。
他一共切下了四條金尾,用漫長的時間,為她尋回了所有的殘魂。
花朝蜷縮在岸邊上,已經不敢再去看師無射。
如果靈魂有心臟的話,花朝覺得自己的心臟,此刻一定已經四分五裂。
她的魂魄終於被找齊了,但是不樂觀的是她低頭看看自己,也能發現自己就像個被打碎後勉強粘在一起的花瓶。
裂紋遍布,不能言語,一碰就會散在風中。
師無射對著她抬手,不知道做了什麼,花朝眼前便開始模糊,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而這時候師無射似乎終於能和她說話,也終於能夠聽到她說話了。
“念你功德厚重,今賜你一次重生的機會。”
師無射的嗓音變成了一種非常陌生的,又讓花朝一生也不會忘卻的聲音——天道的聲音。
他在說著這世界……本是個話本子,而她可以重來一次。
他在說這些的時候,花朝朦朧看到,師無射又在切自己的金尾。
一條又一條,大概是怕她聽到聲音,師無射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聲音。
切下的金尾這一次沒有用來釣幽魂,而是一邊說著:“我賜予你功德金蓮。”
一邊將金尾自她的手腕打入魂體。
花朝的魂魄閃起了金芒,原本四分五裂哪哪都不好用的魂體,像是被無數的絲線捆住,開始貼合。
五條金尾,在她的左手手腕依次打入,花朝的魂體被粘合,恢複之前了的完好無損。
她徹底看不見手腕上是不是多了蓮花印記,但是她聽到師無射再用天道的聲音說:“重活一世,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花朝記不得重生之前,“天道”都說了什麼,也不記得有沒有過這一句。
花朝隻記得那時候的自己還在心裡吐糟過,天道還挺聒噪。
但是她記得,這句話師無射同她說過。
說過好幾次,也一直都在輔助她奉行這句話。
那便是她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
花朝此刻心如枯骨,卻靈魂逢生。
她感覺到師無射將她抱起來了,她感覺到師無射用鼻尖戳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感覺到一陣眩暈,有大掌撫在她的頭頂。
失去意識之前,她在想。
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天道憐我,沒有什麼功德厚重,重生一次的機會。
沒有這世界是個話本子的奇事。
憐她愛她,救她疼她的,從始至終,前世今生,都隻有那一個陪伴了她四百多年的狐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