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什麼天下蒼生,他隻是去救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獻祭了天下,讓三界擁有了和平,但是他卻失去了孩子。
這些年,花良明鮮少去三界城,甚至很少出清靈劍派。
他像一個被時光束縛在這二百年前的地縛靈,不斷地重溫著當時的心碎,苦守著這一個院子,如同當初帶著孩子等待一個不歸的愛人,他等待著自己心愛的女兒回來。
一等就是這麼多年,他慢慢從期待變成絕望,他甚至不敢去聽關於自己女兒的消息。
隻能整日把自己灌醉,醉生夢死之中,有他一生摯愛的妻女。
就連此刻的情境,他也已經夢見了無數次。
花良明站在樓梯口不敢下去,眼前模糊一片,不敢看得太清楚。
因為每一次的夢境,都會在他試圖靠近和看清之後,消散無蹤。
他想沉溺在這難求的夢境裡麵,久一點,再久一點。
但是花良明眼中的悲痛,像一把刀,將站在台階之下的花朝穿胸而過,她遍體鱗傷地攀著樓梯步步向上。
聲音顫抖著似從嗓子擠出來的,“爹爹……”
“我回來了。”
“爹爹……”
花良明聽到她的聲音,似被狠狠砸了一拳,踉蹌一步,險些站不穩。
因為他的夢中,妻女歸家,從不開口。
花朝見狀簡直要心疼瘋了,快速跑上了樓梯,像乳燕投林一般,張開雙臂,投入了花良明的懷抱。
“爹爹我回來了……”花朝哽咽道,“爹爹,對不起……”
花良明向後踉蹌了一步,而後眼中空茫了片刻,似是不知道夢境如果變成現實,他又要如何去應對。
花朝抱住花良明之後便痛哭出聲,因為她感知到花良明,看上去同從前彆無二致,卻已經消瘦成了一把骨頭。
“爹爹……對不起!”
花朝伏在花良明懷中慟哭。
花良明站在那裡,慢慢抬起雙手,隔了好久,久到他足夠確信這一切不是夢,而是真實,他才將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花朝頭頂上,開口聲音嘶啞道:“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
“回來了就好……”
他一直重複著這句話,仿佛不會再說彆的,花朝聽了心如刀割,她最怕的,是花良明根本不怪她。
他果真,不怪她。
師無射站在樓下,看著他們父女重逢,眼眶也微微濕潤,但是他卻笑了。
最後大概是花朝的眼淚實在是太豐沛了,活生生將花良明的理智衝了回來。
也將他二百年的苦守和孤苦,都衝淡了。
他緊緊抱住失而複得的女兒,不斷地安撫花朝。
“回來就好……爹爹在呢。”
花朝哭了個半死。
到最後是活活哭著睡過去的。
落雨亭裡麵,花良明脫了外衫,一身素縞,膝頭枕著哭昏過去的花朝,對麵坐著持壺給花良明倒酒的師無射。
“魔域換了新的魔尊。”花良明接過杯子,從前他最看不上師無射,但是如今卻連師無射他都開始想念。
“無所謂。”師無射說,“我本也無意做什麼魔尊。”
花良明和師無射碰了一杯,沉默飲儘。
他其實是想要謝謝師無射的,謝謝他將自己的女兒帶回來。
但是他醞釀了半晌,一開口便是:“你既已同她在一起,為何到如今也不舉行婚禮?”
他微微蹙眉,華貴的眉目微擰,眉宇間滿是家主長輩的威嚴。
師無射手指一頓,立刻道:“是準備辦婚禮,所以回來請明月長老住持。”
“你叫我什麼?”花良明沒了方才同花朝才見麵的淒惶,下意識護犢子一般,覺得師無射和花朝之間,該早些定下來。
師無射立刻起身,微微低頭十分恭順地抬起雙手,深施一禮,道:“爹爹。”
花良明這才滿意一點,放下杯盞說:“坐下吧。”
“正巧我有些空閒,是時候把婚事好好商議一下了。”
“是。”師無射看了一眼花朝,眼中暖色如蜜。
花良明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膝上睡著的女兒,伸手撫了一下她鬢邊碎發,開口卻不怎麼客氣,說道:“你如今不是清靈劍派司刑掌殿,甚至連魔尊都不是了,你現在以什麼身份娶大壯?”
他畢竟是個老父親,花朝是人是仙,都是他的心肝。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心肝,受一丁點的委屈。
師無射頓了頓,思索了一番說:“我明日便回魔域……”
然後哭慘的花朝,一覺醒來,找不到師無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