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1 / 2)

山海亦可平 開雲種玉 10834 字 9個月前

女人抱著沉重的石盆,浸泡著染血的麻衣,昨天砍柴時被斷枝劃破小腿,這種小傷無法獲得長老賜藥,卻讓女人十分虛弱,即便她嚼爛了菅——一種隨處可見的清涼小草,還是無法消熱,勉強走動都費勁。

她的孩子就是這樣死去的,一道細細的傷口,明明流血不多,為什麼過幾天就死掉了?

但是女人不敢休息,整個夏天她需要縫一百張皮,如果做不完,入秋後使者來收貢,她就要被懲罰。

她叫做“績六”,“績”是織的意思,在部落裡負責縫合獸皮,這是一份給哺育過小孩的女人做的相當輕鬆的分工。

可她依然又累又餓,昏昏沉沉,指望著洗衣時捉到條不長眼的鮒魚充饑,那是一種肮臟灰白的小魚,肉柴、刺多。但對於她來說,總比野菜強。她抱著石盆移到溪邊時,驚訝發現岸邊昏倒著一個渾身染血,身量狹長的少年。

女人瞳孔驟然縮小——這個少年是如何進入溪水領地的?溪水上遊有網,水中有陷阱。更不可能從陸路過來,部落周圍砌著石牆,還有專門看守的人,他難道長翅膀飛進來的?

雖然人身鳥翼的“玄鳥”隻是東邊的傳說,但誰知道神怪之事的真假呢?連長老都不敢說。

她馬上準備彙報長老,這個少年的衣料非常奇怪,她忍不住仔細端詳——穿的不是披圍長衣,而像東邊那邊的“貫衣”。可是樣式比“貫衣”複雜多了。這料子也不是麻、不是毛、甚至不是野蠶絲……更奇怪的他腳上的鞋子,女人困惑地想:要把毛皮鞣成這樣,彆說用魚膠了,怕不是要在栲油裡泡個三年五載?

魚膠、栲油都是使得皮料變軟變韌的好東西,隻有長老那裡才儲存著每年宗主國發下來的少許,都用在最光滑珍貴的獸皮上。

少年身上這不知名的衣料是怎麼編的?部落裡用的是骨針,孔洞很大,可這衣服上的細紋……什麼東西能磨製成那麼細的針?

女人咽了口唾沫,那些遙不可及的富庶之地才有的東西,她沒腦筋去多想,隻想知道他身上,有食物嗎?

女人的手把少年翻過來,驚訝地發現他那身看上去很尊華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爛,他身上有各種鋒利的傷痕,還在流血。女人驟然一驚,這些傷痕都是被鋒銳的利器造成的,她們部族不可能做出來那種武器。除此之外,少年的身體還被燒傷了很多地方。

女人感到恐懼,趕緊通報長老,一位高大強壯的“女狩”前來,和她一起拖動男孩。

女狩是女獵人和女戰士的統稱。這個部落除了三位長老之外,沒有男性。女性需要分工承擔部族所有的生產勞動:女戰士、女獵手、女采集者、女洗衣者、女剝皮者,女縫皮者……

所有男性要麼被殺掉,要麼被征走充當戰奴,隻剩女人被圈在部落裡麵,給宗主國搜尋皮毛、采集草藥、縫製衣物,以及——每年秋天懷孕。

每年秋天,宗主國來收取貢品時,使者團會強.暴每一個女人。並且帶走上一年的新生男性嬰兒,隻給她們留下女性嬰兒。

使者團由宗主國的男性戰士與獵人組成,都帶著武器。

墮胎風險太高,亦不敢掐死嬰兒,因為在冬天前,宗主國的使者還會前來一次,確認有多少女人懷孕,並且用樹皮記錄下來,責令照顧存活。

績六的嬰兒去年冬天也被記錄,如今中途夭折,到時候也會被懲罰,她一想起來就滿心恐懼。每天乾活都魂不守舍,今天更是走到水湄近前才發現那麼大一個人。

這就是戰敗部落的下場,戰勝部落成為他們的宗主國,強迫戰敗部落給他們供奉。如果她們反抗,會比死去更悲慘。

像她們這樣的生產部落,周邊陸續有七八個,拱衛著宗主國。她們就像是被馴養的畜生,除了拚命勞作之外,還要貢獻身體,用自己的精血替他們孕育下一代奴隸:男性嬰兒是未來閹後的戰奴,女性嬰兒是未來勞作的性.奴。

高大的“女狩”叫做藤茅,她幸運地連續三年沒受孕,但她要負責危險的狩獵工作。

貢給宗主國的毛皮有定量,如果僅抓捕狐狸兔子這些小動物,起碼要抓幾千隻。她們不得不偶爾組織捕捉大型野獸。

為了防止部落反叛,宗主國僅允許她們留存簡陋的武器,使狩獵危險性非常高,死亡率幾乎與生育相當。

藤茅驚異地瞪著少年身上的衣物,神色凝重。

“宗主國不是這種衣服。”

更不是她們部落和附近其他部落的衣物,這衣物的精細程度,實在超出她們的想象。

少年被抬到了公社裡,部落裡隻留三位年事已高的男性長老,用草藥照顧懷孕生產的女人,看病、主持祭祀。

公社是三位按照資曆排序的長老的居所。大長老外出了,公社裡隻剩下二長老和三長老。他們都懂得草藥和替婦人接生的知識,可是對這一百來人的部落來說還是不夠。每年秋天都有幾十個女子懷孕。難產死三分之一,生下來的孩子再死三分之一。按照這個損耗度,再過七八年這裡的女人就都被摧殘死了。但對宗主國來說,新的一批奴隸小孩也長大了。

績六、藤茅她們就是這樣長大的。

公社裡的嬰兒哭聲震天,這二十來個孩子,每天不分晝夜地哭鬨。兩位長老常年熏艾葉提神,公社裡藥味濃烈。

績六和藤矛把少年搬進來,兩位長老蹲下查看,露出了嚴肅凝重的神色。這兩個長老一胖一瘦,胖的叫做烏虛,瘦的叫做玄思。烏虛排第三,玄思排第二。大長老外出未歸。

“有點像東方的衣服。”烏虛長老深吸一口氣,顫抖著。

東方有很多部落,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長老指的是東方最強大的共主國,衣物以繁複聞名,擁有可怕的“赤金”打造的武器。和他們的宗主國是敵對關係。

“怎麼處置?”藤茅請示。

烏虛長老做了個“砍”是姿勢:“宗主國不會放過東方的人,當然是殺了!而且他已經快死透了。”

藤茅舉起一枚骨叉正要動手,被另一位玄思長老攔住了,“與其這樣殺,倒不如把他留到犧牲祭上去殺。”

績六被“犧牲祭”三個字嚇得直打哆嗦,但隨即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今年如果是這個外人,她們就不用擔心自己被抽中了。

犧牲祭,顧名思義,要用生命來祭祀,祭祀宗主國崇拜的野獸——蛇。

犧牲祭的人選多在重病或者喪失勞動能力者之間產生,如果沒有,則抽簽決定,人人自危。

但不抽不行,犧牲祭就是秋天收貢使者的前來舉行儀式第一項,全程被宗主國的人監視,想跑都跑不掉。

烏虛長老卻不同意另一個長老的意見,“難道我們還要浪費藥草把他救活?”

現在距離犧牲祭還有十來天,這個少年傷勢太重,必須治療。但是為了一個必死之人浪費公社寶貴的藥材,也相當不劃算。

玄思長老意味深長:“不用救活,不死就行了。”

烏虛長老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績六心中一寒,忍不住又投了一瞥視線朝著嬰兒養育的方向——那裡分為男嬰和女嬰兩撥。男嬰靜悄悄不發一言,哭鬨都是女嬰發出來的。

公社嬰兒不能死。但對注定要被帶走當戰奴的男嬰,長老們用了一種讓他們不哭不鬨的草藥,這種草藥還能讓這些男嬰每天吃很少也不會死,減少食物的消耗。副作用是孱弱、癡呆和遲鈍,不過那要送走幾年之後才會起作用……到那時候就是宗主國操心的事情了。反正送走後的戰奴都混在一起,分不清來自哪個部落,不會問責他們。

長老有很多讓人“不死”的辦法。

烏虛長老從架上石罐堆裡取下一個密封小罐,隻要把這種黃色粉末塞一點進那個少年的鼻子,他的大腦就會遭到永久不可逆的破壞,維持“不死”也會更容易,節省他們的藥材和食物。

烏虛長老正要把黃粉彈下去,傷勢昏沉的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像是從某個深深的夢裡醒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長老。因為痛覺的恢複,皺起的眉頭攢了新的汗珠,咬緊下唇不哼一聲。

長老動作停住,互相交換眼色,既然這個人醒了,那就有拷問的價值。

“你是不是從東方來的?”

少年似在費力聽懂他說話,半響遲疑地輕輕點了頭。

“你是怎麼過來的。”

“不知道。”少年說話的口音和他們不太一樣,但勉強聽得懂。

長老們冷笑著,也不指望他一下子說實話,玄思長老從另一個罐中挑出一隻白軟黏的蠕蟲,懸在那少年嘴上方幾寸:“你要是不說實話,這條蟲子就馬上遊到你嘴裡,再一點點啃掉你的內臟,在這過程中你都還活著。”

少年並沒有預料之中被嚇得哇哇亂叫或麵如土色,他冷冷看著蟲,腦海裡似乎在費力思索,額上汗珠越來越多,在漫長的沉默後,說了句讓長老們無不變色的話。

“這是仆累蟲,蝸牛的近親。它沒毒,也吃不了我的內臟,是用來治抽筋和驚癲的。”

烏虛長老勃然變色後取出另一個罐子,撚起一小片赤紅色的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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