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遠遠看到城門樓頭上有兩隻巨大的蠱雕。腳上都拴著粗長的鎖鏈。方征鑽到了白駱駝下方攀著。這支貢牲隊全部入城花了一個上午。有些馴獸人的動物要被檢查,甚至挑剔一番品相不好看起來病懨懨之類的。但是有些卻暢通無阻的被放行了。
辛果屬於後者,她家族也為她做了打點,她負責的十來隻白牲都沒經過檢查入了城。方征從白駱駝的肚腹下麵還瞄到辛果給看門的士兵塞東西,似乎是認識的關係。
方征就這樣瞞天過海地入了守衛森嚴的瑤城。
這是方征第一次走進這個時代大國最大的城池之一,雖然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仍然十分震撼。
城池裡的房屋是木石結構,有整齊的寬闊屋宇、望不到頭的街道上,不時有人騎乘著獅子狗或犛牛走過。
或許是因為瑤宴即將召開,男性並不少,有在街上炫耀強壯體格的,還頗受追捧。聽辛果說,那樣的男人,運氣好,每天都會被不同的氏族請去,甚至能被女祖看上。
方征看街上那些女人們圍著那男子的模樣,心想,人們隻看到了祖薑女人視男子為敵的一麵,卻沒有看到她們對強者的吸納。這或許是她們得以在嚴酷的山海時代,以大國身份鼎立的原因之一。
隻不過她們對男性參與政治十分嚴苛警惕,但隨著連子鋒的上台,這一點也在慢慢改變。
辛果她們要把貢白牲押到祭祀的廟裡。那在瑤城的東南邊的高台附近,專門有很大的牧場空地來關押這些動物,等到瑤宴開始的那天,一千頭動物會被殺掉,它們的血會染紅祭台。這些肉會被分給宴會上所有的勇士享用。
瑤宴持續十日,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還有祖薑最美麗的女人們投懷送抱。就算知曉自己是在被“當做工具”,那些男人們也甘之如飴。
半路上辛果忽然臉色變黑,指揮著其他馴獸者繞路走。方征遙見到那個方向有幾個騎在高大白鹿背上的美麗女人,她們前方還拴著幾隻白色的像孔雀般的鳥,定然是有名的氏族。
“為什麼要躲?”方征問臉如鍋炭的辛果。
“那是高辛氏。”辛果咬牙切齒。
“高辛氏和辛氏是什麼關係?”方征記得昆侖北團那個冷酷的統領高辛星就是高辛氏,難道這名字還有什麼淵源?
辛果道:“高辛氏就是從辛氏裡分出去,最後地位卻高於辛氏的一支,她們如今有兩個女祖,我們隻有一個。所以她們起這個族名,就是為了羞辱我們。”
方征雖然知道繁衍一萬人以上的被稱為女祖,但總匪夷所思該怎麼計算,一個人肯定是生不了一萬人的。就算是祖母輩的,女係繁衍了兩三代,每代總要生很多才能達到那種數量。可是女性懷孕時削弱了自身的體力,如果一天到晚都在懷孕生產,又如何統領部族,使之變強大?
當下並沒有時間來解惑,方征脫口而出問辛果:“那高辛星呢?”
辛果皺眉:“你不是說你一直住在山野,為什麼會知道她?”
方征不假思索:“她殺過我的獵物,威脅過我。”
“很像她的作風。”辛果泛起嘲諷的笑:“如果高辛氏族是豺狼,她就是中間最凶惡的那隻。”
方征又問:“那她會參加瑤宴,生下後代嗎?”
辛果道:“當然會,除了瑤宴之外 。她每年都會生一個孩子,男孩就扔到昆侖山裡喂狼,女孩就送回瑤城來。她有許多男性.奴隸。但據說她的血種都是去外麵找虞夷或夏渚的野男人。越野的男人她越喜歡。”
方征驚訝:“每年生一個孩子,她怎麼帶兵?”
“母狼如何撕咬獵物,她就如何帶兵。”辛果輕蔑地看了方征一眼,“你見過需要保護的母狼嗎?我們祖薑沒有夫妻家庭結構。男性是食物,一旦放任,卻可能會吃掉我們。不能依靠。”
方征又對祖薑的社會分工多了一點了解。為了建立女性特權的國度,她們也必須承受女性妊娠和分工不變的雙倍辛苦。她們把需要嗬護的生產變成了理所當然的自然規律。並且一次次經曆。如此才能在不依賴男性的情況下,既能繁衍種族又能維護自身特權。
祖薑的女性地位雖然高,但她們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這個超過兩萬人的大都城,方征發現了地下的排水係統。順著粗大的下水渠道衍生到雪白的城牆外。牆頭薄雪正在緩緩飄落。昆侖山高寒,四季都有雪。附近群峰皚皚,雪線上亙古以來都是素白。
“瑤城的雪,終年不化。”辛果看著方征的視線追逐著那些雪花,道,“這裡很美,但也很冷。”
方征跟辛果走到祭壇附近,那方向守衛愈發森嚴起來。辛果對方征道:“你進瑤城來做什麼?如果要逛要玩,去西北邊比較好。這邊住的都是些大統領或者國主親族……”
方征正準備說實話,“我是來參加——”忽然間,旁邊一條街巷口的門被打開。裝點著綠鬆石、瑪瑙等華貴圓石的屋簷下,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女性,從遮得嚴嚴實實的鬥笠下發出冰冷的聲音:
“華族首領,是來找故人敘舊的。”
方征凜然眉目一挑,那條街門口的守衛都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禮。辛果也嚇了一大跳,跪在了地上。
方征轉身望著那麵容籠罩在黑紗下的女人,儘管他從未聽過這人的聲音,傳聞中她傷了嗓子。但不妨礙方征認出了黑袍下曾遠觀過的,當時騎乘在雙頭蠻蠻鳥背上的紅衣身形。
那是昆秀營的前統領,傳聞被冰夷傷過毒發,故而卸任的,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