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憑理智如何不忿,祖薑大國主心中依然湧現了陌生的顫動,她聽到自己迷茫地歎道:“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天選的賢君……方征,你是第一個敢在我麵前如此放肆的男人。你……我命令你,不,我特許你,必須成為我的王夫!”她似乎真的相信方征的部分煽動言辭,“你必須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開拓比虞朝還要廣大的疆域!”
方征還沒驚歎她的奇葩思路,旁邊長綾的表情簡直像生吞了一隻癩.蛤.蟆,控製不住厭惡的表情重複道:“王夫”?
祖薑的女人視夫妻製度為洪水猛獸。一個“夫”就是父係社會的根源。這大國主的改革也太激進用力過猛了吧?外麵還在舉行十年一度的傳統瑤宴,三俗一點的說法就是睡的男人越多越好。結果最高領導人居然決定要招個王夫共同治國?彆說祖薑的鷹派會激烈抗議,從上到下都會炸成一鍋粥。
這廂方征雖然驚訝,好歹他最初的目的——化解危機是達成了。看來祖薑大國主不但沒有對他的爆發而生氣,甚至對他另眼相看。方征快速捋清她渴望流芳的扭曲心態,一切除了利己的實用主義外,所有的考慮因素,都以搭救子鋒,保證子鋒的安全為出發點。
方征不給她深思的機會,立刻趁熱打鐵:
“要我當王夫?可以。我會和你一起治國理政,我會教你的臣子如何做官、我會教你的後代如何為學做事。自古以來的賢王除了政治素養清朗外,還要學會順勢而為。你們祖薑從前的習俗太暴力殘忍野蠻,改革正是治愈頑疾的良方。”
方征心知改革越多,祖薑崩潰得越快,但他知道大國主想聽什麼,繼續高明地拍著馬屁:“看看東方的虞夷和北方的夏渚。什麼社會結構最穩定,夫妻共同對抗風險的農耕社會。你帶頭做表率,上行下效。祖薑很快就會迎來光明的那一天。”
大國主聽得心花怒放,終於找到了認可她的知音。她眼裡甚至激動地湧出了淚花。方征話峰一轉,“不過,賢君要修身養性。三代帝王,誰不是寬仁心性。什麼牽心蟲之類法子就彆再用了。太低級。”方征還故意曖.昧笑了笑,“你看你,這樣的魅力,有哪個男人不會拜倒在你膝下?還擔心他們不聽你的話?”
祖薑大國主被方征吹得飄飄然,字字句句都戳到她的心坎上。但她還是竭力運轉大腦,強自道:“你……但你剛才說,我不是賢明的君主。”
“那是因為你身邊少了一個我。”方征麵不改色大言不慚道,“這是我要批評你的地方。你沒有離開過祖薑,也沒有真正體驗過民間疾苦。在某些方麵你就是個小女孩。你不成熟。”
祖薑大國主真是被方征這一捧一貶哄得找不著北,如果隻是一味不顧事實誇她,她也會狐疑。但方征這種三分真七分假的說辭,點出她的缺點,仿佛作為一個真正關心她的睿智者,這反倒增添了信任。
祖薑大國主挑眉,似笑非笑:“你還能幫我?”
方征不嫌事大,這事攪得越大越亂越好,“先擺平那些不聽話的臣子。公布這個決定,看她們有什麼反應。你就能明白,誰真正替你考慮,替祖薑著想。等弄清了敵友、肅清了環境,我們才能大展拳腳。”
“你來做這件事。”祖薑大國主挑釁般,卻又咯咯笑了起來,“誰叫你說人家是個小女孩,不成熟。”
方征看她的眼波婉轉的表情,知道已經上鉤了,她居然已經開始進入角色般開始和他調.情,於是方征小心翼翼拋出了他大費周章的核心出發點。
“做就做。不過,你在另一些方麵,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了。既然未來要成為你的王夫,我不希望看到你身邊有彆的男人。”方征故意露出厭惡神色,指著地上依然閉目不語,渾身抖得厲害的連子鋒,“把他給我。你要控製那蟲子隨便你。但每次他出入你身邊——我必須在場。”
祖薑大國主笑得花枝亂顫,不假思索道:“準了!”
長綾還在被剛才那驚世駭俗的“王夫”決定打擊得頭昏,聞言終於醒悟了一點,立刻道:“連子鋒不能交給方征!他們會——”
“你閉嘴。”方征冷冷指著她,開始假道伐虢地耍起了威風,對大國主恨鐵不成鋼道:“我發現你們祖薑職能架構和臣屬素養問題真的很大。長綾,昆秀營的副統領,擅離職守,秘密接受二國主的差遣,監視自己的上級,還質疑你早已宣布的結論。此刻你居然不問一下她和你自己。她私下還被派做了什麼事?是自己做還是調動了昆秀營的資源?有沒有為了二國主的私心和野心危害到國家的利益?”
方征越說越嚴重,義正言辭,“軍人保家衛國,所有的人力、財力和物力,都是國家的,這叫做為公。但是在不經允許的情況下替私人做徒勞的事情,這叫私心。她這樣的行為叫做——”方征用了個後世才出現,但簡明直白都能聽懂的詞,“假公濟私!”
方征轉向長綾,一字一頓道:“假公濟私者,應判罪論處!”
長綾臉色慘白。祖薑大國主也一副茅塞頓開恍然大悟般模樣,似乎方征一下子替她指明了很多決策的理由,“對,把她帶下去,關到——”
“你們有律令嗎?”方征問大國主,“賞罰有條目嗎?你的決定如果無律可循,就會被她們不斷質疑,最後變成力量的比拚。”方征簡直替祖薑大國主說出了心裡話,“但弱肉強食是野獸的法則,不是人類的。三代樂土,強者不欺負弱者,是因為陶唐帝有司徒司寇。野蠻的祖薑有什麼?”方征深吸一口氣,用和緩的聲音道,“但放心,交給我,這所有的問題,我都會給你解決。”
長綾絕望道:“大國主!您不能聽他的——”
“你的職能分工不是建言的賢者大夫,國君在商議的時候沒有你說話的份。”方征森然道,“你身上還有危害國家的嫌疑。一直亂吠,到底安何居心?!”
“把她的嘴堵了!”祖薑大國主道。
此刻寢殿裡沒有其他衛兵。子鋒睜開眼睛,眸色恢複平靜,麵無表情地扯了布條塞住長綾的嘴。他背對著方征和大國主的時候,他們都看不到他的表情,那是五味雜陳,讚歎卻又帶著迷茫的神色:
征哥哥……不愧是征哥哥。自己這兩年苦捱折磨,處心積慮的計劃,效果就和方征今天的布局差不多。這也是子鋒當初將計就計親自邀請護送方征前來瑤宴的原因之一。
既是為了子鋒自己的生命安危,也是為了他的感情、執念與願景。
千瘡百孔的祖薑,隻缺那麼幾處蛀洞,就會大廈傾倒。
他的征哥哥,曾經給子鋒打開過一扇窗——在那副圖景中,猛獸並不永遠象征死亡衝突與流血,而是在生機盎然的叢林中信步遊蕩——隻有征哥哥才能在毀滅之後拯救、隻有征哥哥才能聽得見所有不被上天青睞的聲音,隻有征哥哥才能給這飽受壓迫的四境內帶去新生希望。
征哥哥,你會變成四海的賢君,那或許要很久。但從很早以前開始,你就是我的燈塔、我的神。沒有背叛你,我早晚會讓你知道,卻沒想到暴露得這麼早。子鋒臉上有種釋然與矛盾交織的神色:希望計劃能順利……早一點……讓征哥哥擺脫那見鬼“王夫”的緩兵之計,忍一時之氣,到時候所有碰過方征的女人他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