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祥皖頓了頓, 微微額首。
兩位老者在外麵小花園慢悠悠地走著, 一開始誰都沒有開口。直到走向一處拐角,荀首長忽然開口道:“老顧啊……你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句話,有沒有道理啊。”
顧祥皖多聰明一人, 腦筋一轉,立馬道:“豐年還是成才?鬨得有多大?不會是貪汙受賄了?”他說得咬牙切齒。
荀首長搖搖頭, 沒有做聲。
顧祥皖心頭一緊:“該不會是……欺上瞞下,造假疫苗之類的吧?”
荀首長繼續搖頭。
顧祥皖身體一顫:“叛, 叛國……啦?”
荀首長原本嚴肅的表情也有點繃不住,他嘴角一抽, 道:“顧老!你, 我說你這腦瓜子都在想些什麼!要是情況真這麼嚴重, 輪得到我們兩散步解決?”
顧祥皖擦了擦眼鏡片,重新戴上:“這段時間神經有些緊繃。我們都小看毛熊國和美帝對徐女士的窺伺。他們剛還在強調要派遣專家教授過來和徐靜怡學習反物質能源。態度很堅持, 我都沒能婉拒掉。”
顧祥皖沒注意到提及“徐靜怡”三個字時,荀首長臉上閃過一抹複雜。
荀首長動了動嘴唇, 忍不住好奇:“還有你婉拒不掉的事?你可是顧大忽悠啊!當初忽悠三軍團的新製式武器裝備, 忽悠得對方反過來給你道謝!”
顧祥皖揮揮手,一臉好事不提當年勇的姿態,說:“往事不多提。這次毛熊國和美帝直接撩出底線,擺明隻要能過來學習可以不顧一切。我們和他們還有合作往來,總不好撕破臉。”
“這倒也是。”荀首長點頭讚同, 然後話鋒一轉, “其實是趙繁花惹了點事”
“……誰……哦, 是三媳婦。”顧祥皖差點沒將名字和人對上號,一臉不解,“她能惹什麼事?居然會引起你的關注!”
顧祥皖第一反應是驚奇,在他的認知中,三個兒媳婦都有點……怎麼說呢,官太太們驕縱的一麵,但事業上沒什麼野心,一般鬨不起什麼風浪。
“你看看這個視頻。”荀首長讓秘書拿了一台筆記本過來。
然後兩位老者坐在小花園的亭子下麵播放。
這是一份短視頻,彈出來的紅色標題嚇死人——《星耀公司董事長徐靜怡深夜跋扈!利用特權,逼迫司法!公正何在?!》畫麵有些糊,大約是七八點,路燈剛剛開啟不太亮。
隻聽見汽車按了幾下的喇叭,“嘩啦啦”從越野車上跑下來數十名裝備精良的軍哥哥。但每一個人都打了小馬賽克。
一聲“全體都有了!”軍哥哥們排列著整整齊齊地隊伍,向著不遠處“police”標識的建築物小跑衝去。視頻鏡頭一轉,居然看見一臉嚴肅的徐靜怡正抱臂站在原地,她也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打馬賽克的人。
緊接著,出現軍哥哥們圍攻警.局,警.局裡的警.察拿著大喇叭無奈喊話,再之後徐靜怡說了一聲“出發”,軍哥哥們便衝向警.局似乎要乾架。視頻剪輯得很巧妙,明明沒乾架,卻有一種硝煙彌漫的感覺。
顧祥皖的眉頭皺起來:“鏡頭裡的是徐家的老二吧!”
“你眼睛挺厲的!”
“當初他和沈斯年一起做潛伏任務。回國後我給他們頒得獎。”顧祥皖淡淡補充。
“後麵那句“出發”是合成的吧。”他的語氣很肯定。
荀首長驚訝了下:“這你都看出來了?”
“說話的音聽著不對。估計是從彆處剪輯來的。”顧祥皖微微搖頭,然後他的目光從視頻上挪開,非常敏銳,“……趙繁花主使的?”
荀首長沒有多說,隻點開了一段電話錄音的音頻,其中趙繁花囂張的笑聲格外刺耳。
顧祥皖沉默的聽著,抬眉:“這事出現多久了?”
“五六個小時。”
“我國在民營以及人才的維護上,確實積弊難除!連星耀,連徐靜怡這樣的人都有人敢惹,我們需要做的還有很多。”
顧祥皖低聲感慨,之後又說:“先全麵封殺視頻來源,然後官方澄清徐靜怡的名聲,絕對不能給她蒙上任何不白之冤。至於趙繁花……”
顧祥皖臉上還是很平靜,但語氣卻顯得很疲憊:“濫用私權,危害國家重要人士。應當重罰!”
荀首長眉毛一挑:“不求情?”
顧祥皖搖頭:“一而再再而三。有些人,求不得情的。”頓了頓,他又說:“徐靜怡的態度是怎樣的?”
荀首長吸了口煙,露出一絲苦笑:“似乎很生氣。沒有經過我們,直接將這一些視頻音頻交給網警舉報。”
顧祥皖一愣:“那,這是……怎麼會輾轉到你手上。”
網警和一把手之間隔著的層次太遠。
“這個片區的網警負責人是謝林。剛從我辦公室出去的。”荀首長又吐了一口煙,“他看見後立馬電話聯絡我了。”
“哦。”顧祥皖若有所思,看來徐靜怡還沒完全被憤怒衝昏頭腦,全國有這麼多網警負責人,卻偏偏找了謝林,顧祥皖看向荀首長,“她生氣是理所當然的。我這就去找她好好說道。”
“找她?怎麼找?”荀首長啞然,“她回c市了!”
“什麼!怎麼可能回c市了。”顧祥皖最初還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猛站起來,表情很難以置信,“有關鏡門的合作才剛剛開始,毛熊國和美帝的科學家還在等她解釋建造鏡門的原理。迷彩兔的意識連接頭盔還未進行過初步測試!現在正是工作的緊要關頭,她怎麼可以放下一切離開呢?”
對於老一輩革命家而言,為組織奉獻,儘全力工作是最重要的事。他們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容忍妥協,但唯獨涉及到建設國家時,他們一絲不苟,無法接受任何“懈怠”。
簡而言之,顧祥皖炸毛了。
他一炸毛,說話就有點口不擇言地“翻舊賬”了:“這也太無組織無紀律。沒錯。徐靜怡是受了委屈。但公大於私,她也不能聲也不做就回去啊!B市還有多少人等著呢,這也太任性了。另外,這件事的處理也非常不妥當,她遇到困難怎麼不想著申訴,反而選擇監聽公職人員電話。這方式本身就是違法的。她為什麼不走正規渠道而要鬨這麼一出!這是逼著我們去找她嗎?”
荀首長聞言非但沒跟著生氣,反而一笑:“哈哈哈……好久沒看你這麼生氣的模樣。”
“我不是生氣,我是恨鐵不成鋼。這都是點多小的事,趙繁花使出來的計謀連軟刀子都稱不上。居然把我們科學家的心都給勾偏了,放著正事不做,跑到C市去浪費時間!老荀,如果這事她和我或者孫丹彙報一聲,組織上還能不給她安排穩妥了?最後還會整這麼一出?!”顧祥皖喝了一口大茶,努力平息情緒。
荀首長搖搖頭:“你這話有失偏頗。你是你,她是她,你不能拿你的標準要求所有人。更何況,每一個人的心理狀態不一樣,專家都說了,徐靜怡彆看沉穩,但心裡有杆秤,不愛欠人情,還隻能順著摸。”
顧祥皖瞅著他,維護就算了居然還和心理扯上關係?
荀首長看出顧祥皖眼底的無語,搖搖頭:“時代是進步的。不要被頑固的眼光束縛。我倒覺得專家說得很有道理。”
“哦?他們怎麼說?”
“他們搜集了徐靜怡出獄後的行為資料,發現她有超高智商人群的共性,對萬物本質的認識有靈性,內心卻並不容易融入社會,易孤獨,性格在某種方麵來說很極端,處理科學以外的問題方式簡單粗暴……卻對友人特彆熱忱掏心掏肺,比如之前上億的利潤分紅隨手送出,比如這次朋友遇難,二話不說地衝去解決問題。這類人容易被感情支配。一旦沒有引導好,或者遭受太大的刺激,很可能會成為超高智商的罪.犯。好在徐靜怡心中有高義,是非道德觀念很強,為友情兩肋插刀也不是什麼缺點,我們多看著點就好。”
顧祥皖聽到潛在罪犯幾個字後,敏銳地抬眉:“那豈不是高度危險?”
荀首長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老顧。每個人都會有□□,正所謂時勢造英雄。你知道專家們是怎麼評估我們的嗎?”
顧祥皖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荀首長看著沉默不語的他,慢慢開口:“……不用怕,他們的形容詞用得很委婉,但我將那些材料翻了幾遍,提取精華隻有幾個形容詞。張耀武,亂世屠夫;我,亂世梟雄;至於你……”荀首長眨眨眼,“什麼陰險狡詐,伺機毒蛇……我琢磨著有點像以前電視劇裡陰狠的九千歲……”
“……”顧祥皖無語地瞅著他,“至於這麼擠兌我嗎?”
荀首長表情一整:“不。我說的是實話。你啊……什麼都好,就是看問題容易偏激,凡事都喜歡從最壞的角度去打算,一旦受刺激,體現得更加明顯。但你要清楚,有些人有些事,你得懷抱希望去賭才能得到好結果。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更不是全黑,你要對彆人有信心。”
顧祥皖沉默地捏了捏鏡片:“荀老。我隻能說……我儘力。”
他掌握的是情報部門,太多腥風血雨,爾虞我詐,凡事考慮最壞情況是這個部門的生存守則。常年養成的根深蒂固的思維模式,他也隻能說儘力。
然後他看向荀首長:“那我們什麼時候請徐靜怡回B市來。”
“不著急。”荀首長很平靜。
顧祥皖焦慮道:“毛熊國和美帝還等著,還有……”
“顧老。事業很重要,科技很重要,但人才更重要。你最近有些急躁。”荀首長慢條斯理地喝了一杯茶,“你現在得先解決問題。之後再去請人,這是一份態度。不管怎樣,這事的根子確實在你們家。你知道怎麼處理。”
“意識連接器你不用擔心,徐靜怡比你還要完美主義,她會弄好的。至於毛熊國和美帝。”荀首長又點起一根煙,“他們等,就讓他們等嘛。”
顧祥皖重重地點頭,一想到回家麵對自家婆子的哭喪臉,心略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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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你真的是被慣壞了!居然動用關係去暗害徐靜怡,你想害死你兒子還是想害死我!你他.媽早點說啊,還省得驚動我爹我哥!”顧成才氣得渾身發抖,朝剛剛回家的趙繁花咆哮。
被向來疼愛的老公這麼說,趙繁花嚇了一跳,不過當聽到徐靜怡三個字時,眼底閃過一抹憤恨:“我就針對她怎麼啦!我又沒有平白捏造證據,本來就是她那個公司行為不端……”
趙繁花理直氣壯的話令顧成才更加生氣。怒火中燒,他一個沒忍住就揚起了巴掌。
“啪!”一個成年男人含怒扇出去的巴掌有多重。
趙繁花隻覺得鼻腔裡湧出濃濃的血腥味,頭暈耳鳴,半邊身子趴在地上起不來。
喝得醉氣熏天剛到家的顧浩初被這一幕嚇懵,完全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