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忙問李世民是否認出了那上麵的字跡。
李世民凝眸重重地看了一眼魏征, 麵色由驚漸漸轉為淡定, 實則是強裝淡定。他突然起身,命眾臣散了, 背著手匆匆離開。
在場的幾個人都不明白怎麼回事。魏征現在想看看那信上的筆跡, 卻也來不及了。
四人離開皇宮, 一路無言。直至到雍州府堂內,打發走閒雜人等, 關門閉窗, 四個人才竊竊私語聊起來。
“你說你眼熟那字跡,想出來是誰沒有?”魏征急切地問溫彥博。
溫彥博也著急,可是經過剛才聖人那麼‘驚嚇之後,他是越急越想不出來。
魏征再次遺憾自己沒能及時查看那封信。
“肯定不會是我們幾個, 那會是誰呢,令聖人有這麼大的反應。”魏征納悶地琢磨著。
“必然是聖人熟悉的人, 不過聖人熟悉的人可太多了。”秦瓊捏著手裡自己沒送出去的奏折,頗不甘心。
溫彥博:“那現在怎麼辦, 我們是管還是不管?”
魏征左思右想忍不住了, 表示自己這就進宮一趟,去問問聖人。
“聖人剛才若想說,便不會打發我們離開了。”秦遠勸魏征彆正麵硬撞,否則必然會惹得李世民的不快。李世民不高興, 他的夥食就差。
溫彥博附和, 也勸魏征忍一忍。
秦瓊樂了, 攛掇魏征趕緊去:“魏仆射喜歡身先士卒, 就讓他去唄,反正他惹火聖人已經一次兩次了,早就習慣了。”
秦遠回頭就瞪一眼秦瓊,讓他閉嘴。
秦瓊閉嘴了,他暗暗深吸口氣,努力忍著。
他發過誓,隻要秦遠幫他解決了花牡丹的案子,他就把秦遠當親兄弟一般看。所以他要忍,要把秦遠當成不懂事的弟弟,不跟他一般見識,不跟他一般見識,不跟他一般見識……
“其實我們不行,有一個人可以。”秦遠怕魏征真會想不開硬找李世民杠,隨即提出一個有建設性的意見,“找長孫公,他既是重臣,又是聖人的妻兄。即便他不能從聖人嘴裡得知,通過長孫皇後也一定可以。”
溫彥博忙讚秦遠這主意好。
魏征點了點頭,也表示讚同。
“但問題是誰去求長孫公辦這件事。”魏征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他不想去。
秦瓊忙擺手,他才不願招惹長孫無忌。
溫彥博拱手向秦遠作揖,“此事非秦兄弟莫屬了,我們都不行。”
“為什麼是我!”秦遠抗議道,“魏公貴為尚書左仆射,性情剛烈,氣節不同凡俗,您與長孫公算是老相識,跟他開口有何難?還有秦大將軍也是,曾與長孫公同在戰場上抗敵數次,必定結下了出生入死的情義。你們二人誰去都比我合適,怎麼就能欺負我一個新人?”
“沒有,沒有,”秦瓊忙擺手否認,直爽地感慨長孫無忌就是個白眼狼,誰對他好都沒有,根本不記恩情,“我們之間什麼情義都沒有,隻是彼此知道名字這種淺薄的相識關係。”
魏征輕輕咳嗽一聲,解釋自己的情況和秦遠差不多。
“我的道理隻能給明事理的講,比如聖人,比如你們,他不行!”
溫彥博歎了口氣,拍拍秦遠的肩膀,讓他認命。他們四人中,能讓長孫公態度好點的人就隻是秦遠了。
半個時辰後,秦遠騎馬到了長孫府門口,望著長孫府的大門,秦遠緩緩地深吸了口——
“你跑我府門口作甚?”
秦遠忽然聽到長孫無忌的聲音,往四周看了看,但除了守門侍衛外,周圍空蕩蕩,並沒有看到長孫無忌的人。
“在這。”
長孫無忌爬上牆頭,扯了一下袍子,然後在牆頭上坐定。他的手上粘著朱紅的顏料,袖口上也有。長孫無忌麵無表情地垂眸,睥睨秦遠。
“在做什麼?”秦遠仰頭問長孫無忌。
“不乾你事。”長孫無忌讓秦遠進府,他則回身跳下了牆。
府牆可有近丈高,竟然就那麼跳下去,果然是功夫底子的人。
秦遠進府後,發現長孫無忌手裡正提著一個裝著朱漆顏料的小木桶,桶裡還放著兩個長木柄的刷子。他伸手則跟著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容顏清俊,皮膚細嫩,濃眉,雙眼細長,眼仁黑白分明,此刻正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秦遠。
不及秦遠開口,男孩先行過來給秦遠見禮。
“犬子,長孫衝。”長孫無忌把手裡的顏料桶遞給隨從,讓長孫衝去讀書。
長孫衝乖乖應承,跟長孫無忌和秦遠再次行禮之後,就乖乖離開。
秦遠忍不住讚歎長孫無忌是慈父。孩子想要用顏料刷牆刷門,身居高位的長孫無忌竟然能做到毫無顧忌地去陪伴,實在難得,至少對於古人來講能做到這點真不錯。
“是我想刷牆,”長孫無忌糾正道,“不行麼?”
“行,當然行。”秦遠沒想到長孫無忌還有這癖好,拉著兒子一起刷牆?
“找我何事?”長孫無忌邊洗手邊問長孫無忌。
秦遠看他手上的顏料洗不掉,建議他用白醋兌酒試試。
長孫無忌毫不懷疑地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家仆就端著半小盆白醋兌酒來,長孫無忌試著用手洗,果然很快就洗乾淨了。
長孫無忌把手在清水裡涮了一遍之後,問秦遠怎麼會知道這些。
“以前看木匠乾活,用過這招。”秦遠胡謅一句。
長孫無忌輕笑,挑眉睨著秦遠:“你們那的木匠倒是挺有錢,舍得用酒洗手。”
“當然不是洗手,是他做的名貴家具,上漆不好,要重來,就弄一點點。”酒在唐朝可不便宜,秦遠連忙補救道。
長孫無忌沒再說話,隻是請秦遠進屋坐。
秦遠就把今天他們在朝中遇到的情況跟長孫無忌講述了一遍。
“此事也不光是為我們,我們看當時聖人的臉色不太好,擔心聖人有心事過不去。而今滿朝文武就隻有長孫公能勸一勸他了。”秦遠和和氣氣地解釋道。
長孫無忌爽快地點了頭。
秦遠立刻起身,跟長孫無忌告辭。
“怎麼,用完人就走?”長孫無忌反問。
“我這不是怕打擾長孫公休息麼,難得長孫公今日休沐。”秦遠巧言笑道。
“我有一扇門還沒刷完,你陪我一起。”長孫無忌不等秦遠回答,直接吩咐家仆把顏料拿來,另給秦遠備了件衣服。然後倆人一起去長孫府的側門處,給側門刷顏料。
對於秦遠來講,刷門倒無所謂,不過長孫無忌這癖好怎麼來的,秦遠有點好奇。
他刷一下,就用餘光瞄長孫無忌兩眼。想等著長孫無忌講故事,或者感傷春秋之類,但到最後,倆人把門刷完了,秦遠也沒聽到長孫無忌嘴裡蹦出一個字。
半個時辰後,長孫無忌更衣進宮,秦遠才得機會脫身。
回到雍州府後,秦遠立刻就被魏征、秦瓊、溫彥博三人圍住了。
秦瓊對著秦遠暗暗吸了下鼻子,“有酒味!我就說麼,長孫公待你跟待彆人不同,你看你去找他,還能混口酒喝。”
魏征和溫彥博也聞到了淡淡的酒味,放心地笑起來。
“呸!”秦遠舉起帶酒味的雙手給他們聞,“我陪他刷了小半天的側門!”
三人了解經過之後,都唏噓感慨,萬萬沒想到堂堂國舅竟有刷門的癖好。
秦遠警告他們三人,可千萬不能把長孫無忌的癖好宣揚出去,不然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三人都乖乖應承。
三人都是君子,答應的事情肯定都會遵守,秦遠自然放心。接下來,大家隻需要等長孫無忌那邊傳消息就行了。
閒來無事,秦瓊就坐不住了,跟秦遠解釋貓的事。
“我真沒傷它!”秦瓊辯解道。
“我都聽你家管家的說了,你抓完貓後,手指沾血放進了酒裡。”秦遠堅決不信。
“對啊,是這樣。那是因為我剛好看到黑白花嘴便沾著血,沒想到這貓也會把自己的嘴咬破了。我就趁機沾了血用用,都沒來得及用刀。”秦瓊解釋完,讓秦遠可彆再冤枉他了,他們還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