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太驚訝了, 以至於他沒有按照以往的脾氣, 立刻質問秦遠。
秦遠說罷, 把手裡的折子遞了上去。李世民打開折子閱覽完畢, 點頭示意秦遠可以離開了。
長孫無忌立刻出言令秦遠等等, 他倒要問問秦遠,憑哪一件事說他囂張跋扈,阻礙雍州府辦案了。
秦遠怔了怔, 對長孫無忌行禮,“請長孫公息怒,此事與下官無關。”
“你剛剛還堂而皇之地參我阻礙你們雍州府辦案, 現在轉頭就不認?你當我耳聾還是記性不好?”長孫無忌氣到冷笑。
長孫無忌捫心自問,他這段時間對秦遠算不錯了。秦遠辦案子需要他幫忙去跟聖人溝通, 他就照做了,儘管要求秦遠陪他刷了一會兒牆,可這要求並不算過分。
秦遠微微咳嗽一聲,意在提醒長孫無忌彆牢騷刷牆的事。
“……陛下明鑒, 臣一片好心助他,結果換來個白眼狼咬自己一口。”
秦遠越這樣, 長孫無忌越想說, 說罷還狠狠瞪一眼秦遠。
李世民坐在桌案後笑得合不攏嘴。
房玄齡、褚遂良和尉遲敬德三人也都忍不住笑。
尉遲敬德心直口快,立刻對長孫無忌道:“長孫公閒時竟有刷牆的愛好?我還不知道呢。想想這場麵就可樂,堂堂國舅、禮部尚書、齊國公, 帶著七品小官在家刷牆啊哈哈哈……”
尉遲敬德如此一說, 李世民等人笑得更加開心。
一時間, 兩儀殿內傳出陣陣笑聲,兩儀殿房梁上落著的鳥兒都被驚飛了。殿外麵負責守衛的宿衛們仍無表情地矗立,但他們心裡都清楚陛下今天的心情非常好。陛下心情好,他們就心情好,陰沉沉的天都變得尤為美麗起來。
長孫無忌不明白大家關注的重點怎麼在刷牆的事上。這些人居然都不驚訝,他秦遠一名區區七品官竟敢參本他?
秦遠又輕輕嗑了一聲,小聲跟長孫無忌道:“這折子不是我參的,借我十八個膽子都不敢,是禦史大夫。”
長孫無忌疑惑地皺眉回看秦遠。
大太監張德跟長孫無忌解釋道:“陛下才剛瞧折子瞧得眼睛疼,可巧秦參軍來獻果子,陛下便留他聊了幾句。秦參軍提議讀折子陛下聽,如果陛下信得過他,他也可以簡單一句話總結。陛下覺得可以一試,就讓秦參軍讀奏折了。內容緊要的,陛下便點頭,呈上再看,不點頭的,就作駁回批複。”
長孫無忌恍然,再問房玄齡等人:“你們在這做什麼?”
“剛奏明要事之後,陛下讓我們也聽折子,一起商議處置辦法。誰知長孫公剛來,偏巧這下一個折子剛好就參長孫公了。”房玄齡笑著解釋這就是個很巧合的誤會。
房玄齡把這話說完之後,屋內其他人都隱忍著笑意。其實這件事並不算巧合,確有禦史參本長孫無忌,隻不過這本子秦遠早就讀過了。尉遲敬德就順嘴感慨,這要是長孫無忌在肯定會當場撒火。於是當長孫無忌真來的時候,尉遲敬德就起了玩心,提議讓秦遠再讀一下。
李世民處理了一個多時辰的奏折,正心乏得慌,聽說有這等趣事當然願意湊熱鬨。
於是就有了剛剛君臣沆瀣一氣,戲逗長孫無忌的事。
長孫無忌此刻正尷尬著自己剛才誤會了秦遠,琢磨著回頭找機會還是要補償一下秦遠,完全不知眼前這些人都把他給耍了。
李世民笑夠了,用手捏自己的後頸,感慨乏累,便賜眾位大臣們和自己一起喝李子汁。
甜李子是秦遠今早所獻,甜味濃且不澀,添點水榨成汁後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東西調味,剛剛好。
大臣們喝完李子汁之後,都意猶未儘,卻被李世民打發了出去。李世民不舍得再多賞賜了,甜李子數量有限,分一些給後宮之後,剩下的就更少了。現在,他要一個人吃獨食。
長孫無忌出來之後,立刻留秦遠說話。
秦遠先開口發表免責聲明,他當時已經通過咳嗽來暗示長孫無忌了,隻不過他太憤怒沒有注意到他的提示。
“我不是問責你。”長孫無忌想到剛才的尷尬,臉色有些不自然,“我想問你案子查的怎麼樣?”
“啊——”秦遠撓撓頭,避開長孫無忌的目光,“有點頭緒,但還不算太確定。”
“那就說說你的頭緒。”
長孫無忌跟秦遠強調這個案子非常緊要,一定要儘快查清楚信上的筆跡的來曆,不然這件事始終會是聖人心裡的一根刺。
“好,我儘力。”秦遠認真道。
長孫無忌盯著秦遠,突然感慨:“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去給聖人讀奏折?兩儀殿有好幾名陪侍的文官,個個都學識淵博,比你強。”
“長孫公這是何意?”秦遠挺直腰板,“說不準聖人就是因為我聲音好聽,喜歡讓我讀!”
“廝臉皮怎麼長的,喜歡恭維彆人就罷了,還恭維自己。我看是因為你說話好聽,擅長拍馬屁!”長孫無忌重音強調道。
秦遠反駁長孫無忌這樣說話很過分,“什麼叫拍馬屁?你說我拍了哪匹馬的馬屁了?”
長孫無忌剛想說是聖人,但這兩個字硬憋在嘴裡說不出來,因為他不能說聖人是馬。這個秦遠好生陰險!自己險些上這廝的套!
“快去查案,辦點實事!你要能把這案子破了,我親自舉薦你,升官發財!”長孫無忌字字咬得狠,警告秦遠先把實事做好,彆整天想那些溜須拍馬的虛事。
“長孫公說得極是,下官一定努力做到兩者兼顧。”秦遠說罷,就乖乖地行禮離開。
長孫無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秦遠的‘兩者兼顧’‘。忍不住罵秦遠真的是個奸佞,竟然還真想著拍馬屁的事。
魏征前來找長孫無忌議事,見長孫無忌臉色似有餘怒,問他何故。
“正好你來了,聖上跟前出了個馬屁精,你也該管管。”長孫無忌隨口一句牢騷。
魏征臉色正經起來,立刻認真地詢問長孫無忌是誰。
長孫無忌才意識到魏征不是一個隨便閒聊的人,但凡涉及到聖人的事,他都特彆地認真正經。
長孫無忌立刻表示沒有事,他不過是隨口瞎說罷了。
魏征卻把此事掛在心裡。和長孫無忌議事完畢之後,魏征就打聽了聖人和長孫無忌都見了誰,最終就把名字鎖定為‘秦遠’。
……
尋人招魂的消息宣揚出去三日了,仍然沒有人前來應征。
這期間秦遠見了一些長安城內外有名的神婆。她們對外號稱都會招魂,能和死人對話,但等秦遠把她們請來官府問話的時候,一個個都害怕地坦白,她們弄得不過是些騙人的把戲。所有人都不會招魂。
有一位姓方女子家裡世代做神婆,她稍微了解一些這方麵的事情。方氏告訴秦遠,令鬼魂暫時附體是一種非常厲害的秘術。
“此人不僅通曉魂魄附身秘術的方法,其身體也必須能接納附體鬼魂。這種體質的人並不好找,我聽我祖母說必須要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人才可行。”
“現在是貞觀二年,十六為虛歲,十五年前出生的人便在隋大業九年。大業九年是陰年對不對?”秦遠問方氏。
方氏應承。
秦遠翻出案卷,查看了上麵的生辰日,確實是陰年陰月陰日。至於是不是陰時已經不需要再詢問確定了,秦遠現在可以肯定就是他。
秦遠拍了下桌案,起身快步溜進了牢房。王正德正躺在稻草上,跟上次秦遠來的時候一樣,他嘴裡叼著一根稻草,仰望著牢房上頭的透氣窗,翹著二郎腿,腳尖還在來回晃悠。
“你倒是挺悠閒!”
“秦參軍?”王正德看見秦遠之後,趕忙爬過來對他嘿嘿笑,請問秦遠是不是打算放他出去。
“把牢門打開。”秦遠吩咐獄卒道。
獄卒依言開了牢門,王正德站在監牢內反而不好意思出來,他眼巴巴地望著秦遠,行大禮向秦遠謝恩。
“聽我問話,你隻有一個住處?”秦遠問。
王正德不太明白地對秦遠點頭,“對,一個住處,就是上次秦參軍和長孫公抓我的地方。屋子有點亂,宅子也小了點,但沒有辦法,我錢掙得不多,現在人都聰明不好騙了!”
秦遠聽到‘騙’字,抬眸對上王正德的眼睛。
王正德連忙慌張地擺手賠罪,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會痛改前非,絕對不會再行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