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搖頭,“秦將軍一早來找我們家郎君,心情便很不好,話沒說兩句,忽然就抽刀說要來找秦少卿。”
“秦將軍提著大刀來了!屬下們攔都攔不住!”大理寺的小吏急匆匆地來報。
長孫無忌側了身子,一隻胳膊抵在桌上,手撐著左臉,懶懶笑道:“可有趣了,你這兄弟對你一向好,你到底做了什麼惡,令他這般失了理智?”
“我什麼都沒做啊。”秦遠忽然想起昨晚的事,“難道是因為我不讓他納小妾,把他攢的名單焚毀的緣故?”
“不至於,他不是因色失智的人。一定是彆的什麼事,你令他臉麵難看了。”長孫無忌隨口評斷道。
“秦遠!”秦瓊這時候衝了進來,看見秦遠後,大喊一聲,提著刀走向秦遠。
秦遠瞧了眼秦瓊手裡磨得鋥亮反光的大刀,退了兩步,問秦瓊:“找我何事?”
“跟我走!”秦瓊還不至於完全瘋狂,“我有事問你,咱們先把事兒說清楚,你做了就是做了,是男人就認下。”
“秦將軍,您拿著大刀,可不像是斯文詢問的樣子。這可是在大理寺,秦將軍若無緣無故對另一位朝廷命官行為過激,可是會論罪的。”戴胄提醒秦瓊道。
秦瓊冷哼:“用不著你們提醒,我知道。秦遠,走!去我去把話說清楚!”
“你先說清楚,他怎麼欺負你了。”長孫無忌揮手屏退了左右,避免失態鬨大不好收場,“若你真委屈的話,就讓我們幫你評評理。”
“他——”秦瓊看看在場的人,閉嘴不言,這種丟人的事情他怎可能當眾說出口,“我就是要找他單獨聊。”
秦瓊說著就指著秦遠,不過是用他提著的大刀指者,把在場的其餘人等嚇了一跳。
秦瓊雖然長得樣貌瀟灑,年紀輕輕,卻是一員武力強悍的猛將。前些年南征北戰,攻無不克,他在戰場上就是嗜血閻王,令敵軍聞風喪膽。但在平常生活中,秦瓊脫掉鎧甲,就是個性情中人,爽朗簡單,喜歡對朋友掏心掏肺。
所以他現在突然發威,晾出了他當初在戰場上的嗜血凶猛,大家難免都被恫嚇住了。
“你這樣哪裡能好好談話。”長孫無忌勸秦瓊先把刀放下。
秦瓊瞪向秦遠,質問他到底敢不敢過來,“你要是不敢,你就是個沒出息的孫子,我便當你心虛默認了!”
“彆去。”孫伏伽擔心地拉住秦遠。
戴胄隨後也拉住了秦遠。
“沒事。”秦遠見秦瓊這樣,知道他一定是被什麼事兒給氣瘋了,反正他問心無愧,怕什麼,遂走到秦瓊跟前,“我們去側堂談。”
秦瓊點頭,扛著大刀就跟著秦遠進屋,隨即用腳狠狠關上了門。
長孫無忌和戴胄、孫伏伽等人都擔心秦遠的情況,三人皆走到院子裡,望著側堂緊閉的房門。
“啊——”一聲男人的痛叫,從側堂內傳來。
當啷一聲,聽著像是刀被丟在地上的聲音。
長孫無忌、戴胄和孫伏伽三人互看了一眼,都感覺不妙,同時衝向側堂。
屋內的秦瓊正抱頭對秦遠鞠躬,連連致歉。
“都怪大哥不好,怪大哥小心眼了,怪大哥想太多,怪大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兄弟之腹……大哥給你賠罪,好兄弟你彆生氣了,彆生氣了,對不起,真對不起。”秦瓊說完就再三給秦遠行禮,非常鄭重。
秦遠冷著臉,沉默地看著秦瓊。
“冤枉我也罷了,你還冤枉——
總之,你不可饒恕。”
秦遠說罷,就揮了下衣袖,麵無表情地離開。
長孫無忌和戴胄、孫伏伽都疑惑了,轉即問秦瓊到底是什麼誤會。秦瓊哭喪著一張臉不說,隻央求大家幫他勸一勸秦遠,都怪他腦子一時糊塗。其實最該怪的是那個媒婆,居然誤解他的意思,告訴他妻子自己是要納妾,不然哪會有這一連串後來的誤會。
長孫無忌便去找秦遠,發現秦遠正在自己的屋子裡埋頭看書,麵容安靜,斯斯文文,好像絲毫沒有被秦瓊鬨騰的事兒所影響。
長孫無忌悄聲走進了,正要對秦遠開口,忽然發現秦遠看的書——
“這可是在大理寺,你怎麼能看這種東西!”長孫無忌忽然在秦遠的頭頂厲聲嗬斥。
秦遠被嚇了一跳,抬首瞧一眼長孫無忌,隨即用一張紙夾在書頁中央,把書合上。
長孫無忌看到書名之後,禁不住冷笑一聲。
“還四野,我看你的心是夠野的了。回頭你要不要自己也畫一本,就叫《大理寺秘戲圖》如何?”
“長孫公思想豐富,想常人之不敢想,在下佩服。”秦遠笑著回嘴道。
“少胡扯,以後彆乾這種事,不然下次再讓我抓到,定然沒有今天好說話,想看偷偷回家看去!”長孫無忌訓斥秦遠後,見秦遠還想要辯解,命他閉嘴,直接問秦遠,“你剛才和秦瓊怎麼回事?”
“誤會,沒有大事。”秦遠笑了笑,也不能把這事兒說清楚。說清楚了給秦瓊鬨得丟臉,多不好看,畢竟秦瓊之前待他確實挺真心實意的。
“既然是誤會,也沒有大事,何不跟我說說,到底是什麼誤會?”長孫無忌見秦遠想糊弄過去,偏不放過。
“我們兄弟之間的小矛盾,不值一提,哪能為此耽擱長孫公的工夫呢。”秦遠嘿嘿笑,忽然問長孫無忌覺得他送給他的菘菜味道如何。
長孫無忌咳嗽一聲,“湊合吧。”
“隻是湊合?沒想到長孫公口味這麼高,那我以後還是不送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兒了,省得給長孫公討嫌了。”秦遠故作失落道。
長孫無忌立刻糾正秦遠的話:“我喜不喜歡不緊要,緊要的是你既然想表示心意,就該誠摯,持之以恒。”
“啊,明白了。”秦遠點頭,“那我繼續送,持之以恒。”
長孫無忌恍然意識到什麼,指著秦遠:“你在轉移話題!”
秦遠笑了。
長孫無忌見他堅持不肯說,就作罷,隨即離開。
接著,孫伏伽和戴胄都好奇地來找秦遠,打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很想知道,秦遠是怎麼把一個戾氣十足幾乎要嗜血殺人的將軍,突然轉變成了一直乖乖的再三賠罪的小綿羊。
“這是家事,無可奉告。”秦遠拿起他桌上的書,夾在腋下走了。
孫伏伽扭頭看著戴胄。
戴胄愣住:“你瞅我乾嘛,我和你一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孫伏伽搖頭,表示自己說得不是這件事,“你剛剛沒看見秦少卿夾得那本書?好像是什麼秘戲圖。”
“秘戲圖?”戴胄重複一遍之後,恍然反應過來,“你是說春——宮——圖?”
孫伏伽點頭,不過也有點自我懷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眼了,可能就是我看走眼了,咱們彆瞎想了。秦少卿雖然有時做事不走平常路,但人還算正經的。”
戴胄點點頭,應和孫伏伽,也覺得他們不能多想。
秦遠拿著《四野秘戲圖》重新提審第一酒樓的莊掌櫃,問他這本書冊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莊掌櫃微微睜大眼,搖頭嗤笑,“同是男人,秦少卿難道不理解我看春、宮、圖的緣故?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你將這本書藏在衣櫃下方的暗格處,並用最好的絹緞包裹。隻僅僅因為它好看?”
莊掌櫃對秦遠點頭:“它就是好看,不信秦少卿可以看看。”
秦遠眯起眼睛,正要在質問莊掌櫃,大牢外忽然傳來笛聲,聲音婉轉悠揚,十分好聽。
“啊——”
“啊啊啊——”
莊掌櫃忽然大叫,人栽倒在地上,左右來回翻滾,痛苦地掙紮,五官扭曲大聲喊疼。秦遠隱約看見他皮下有東西在蠕動,命人立刻去取痋術的解藥來。
笛聲依舊在響。
莊掌櫃突然間不動了,很快他整個身體乾癟,皮膚乾枯粗糙如樹皮一般,緊緊貼合著骨頭。前一秒還是血肉豐滿胖乎乎的活人,後一秒就變成了像是死了很久的乾屍。
秦遠命人立刻去尋笛聲的來源。
莊掌櫃的死狀跟段夫人一致,不過段夫人當初全身疼痛了大概一炷香時間後,人才咽氣。死後入殮前,屍體並無乾枯的異狀。但眼前這個莊掌櫃,發展速度卻比她快多了,幾乎就在眨眼間死亡,眨眼間變成了乾屍。顯然那個笛聲,加速了莊掌櫃體內的痋的發作。
有人可用笛聲控製痋在人體內的活躍程度,這說明這個吹笛子的人也會痋術。
莊掌櫃死了,說明這樁案子並不簡單。
秦遠轉身拿起桌上的《四野秘戲圖》離開大牢。
李世民聽聞莊掌櫃居然就大理寺的大牢內被人害死,立刻宣秦遠覲見,與秦遠一同被召來的還有長孫無忌、魏征和房玄齡。
李世民就異人盟一事,重新與他們議定。
“異人盟危險至極,必須連根鏟除,一個不留!”李世民道。
長孫無忌附議,他完全讚同李世民的決定。
“但是沒有人知道異人盟裡有多少異人的能耐非比尋常,我們並不了解他們的情況,如果貿然鏟除,同時激怒了這些人,令他們共同對付朝廷,甚至被一些有心之人招攬利用,後果將不堪設想。”房玄齡提議此事不可張揚,先了解異人盟,再暗中拿人,隱秘處置。
魏征附議房玄齡的做法。
長孫無忌堅持自己的意見;“區區異人盟再多也不過百數,比得上朝廷千軍萬馬?朝廷可以一邊拿人,一邊昭告天下,招攬能人異士,懸賞通緝。明麵打壓,不僅會令他們有所忌憚,不敢冒然犯事,還可以令所有大唐官員對他們有所警惕,及時防備。臣以為若隻因忌憚這些奇人的能耐,朝廷便要退避三舍,便是給了他們更猖狂的理由。”
目前意見是二對二,李世民就問秦遠,“你最了解異人盟,便說說你同意哪一方的想法?”
秦遠拱手,還未及說話,就從他袖子裡掉出了一本冊子。
冊子封麵上赫然寫著五個字:四野秘戲圖。
秦遠淡定將書拾起,對李世民道:“臣正想把此書呈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