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冷哼一聲,聽方雲這樣講還真有點道理,“不過本將軍倒是就沒見過一聲不吭,包圍人家府邸的,算是保護?”
“正要吭聲,這不秦將軍就來了。”方雲賠笑道。
秦瓊立刻看向秦遠,讓他趕緊亮出證據證明方雲的罪行。當場就把他的臉打爛了,休讓他囂張!
“嗬,原來方都尉是來保護我們的?”長孫無忌譏笑一聲。
方雲誠摯應承,他就就是來帶兵保護大家,“下官仔細想了想,六十萬斤糧食都可以在眨眼之間全都不見了,怕就怕這府衙也不安全。長孫公、秦少卿和溫治中都是朝廷命官,這丟糧的案子已經夠大了,若再讓朝廷命官在隴州消失,下官等可萬萬擔不起這個責任。下官生怕諸位出事,想到這,便趕緊帶人來保護。誰知還沒有來得及見長孫公陳明理由,就在府外遇見了秦將軍,鬨出了這樣的誤會。”
“可不是誤會,你就是有罪!”秦瓊直爽地反駁方雲。
方雲拱手,請問自己何罪,證據為何。
“都這種時候了,方都尉還能狡辯,你的定力很令人佩服。”長孫無忌告訴方雲,他們已經查出見官糧倉的二十二名衙役都曾經是方雲的屬下。
方雲要求看證供。
瀏覽完證供上的內容後,方雲板著一張臉琢磨了會兒,表示自己倒是記得衙役之一於大慶的名字,其餘的卻沒什麼印象。“但可確定,確實是有我的人,可此事並非我的命令。”
“這種小事哪用勞煩方都尉親自開口,是方都尉身邊的隨從,一個叫王永安的,找兵曹參軍說情外加賄賂,安排這些人去了臨時糧倉做看守。案發當時,他們先殺了當時當值的十名守衛,剩下的便全是你的衙役,他們便想辦法將糧食搬運至你的折衝府。”
“秦少卿怕是誤會了,王永安並不是我的人,他是賈繼彤的外甥,是賈繼彤舉薦他來我身邊學習做事。”方雲解釋道,“我是好心收留,卻沒想到他們竟算計到我頭上!”
“請秦少卿仔細想想,足足六十萬糧食,就算我折衝府距離臨時糧倉很近,可也有一段距離。那天晚上,糧倉周圍的守衛可是沒見過有任何可疑人等出現過,那麼糧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轉移到我那裡。糧食丟了,我也要但責,我做什麼非得偷這些糧?反倒是賈繼彤和他外甥,可以逃脫責罰!”
“賈繼彤和張毓是在去年的時候才從邕州調任到這裡,你則已經在這留了四年了。”秦遠解釋道。
“難道就僅憑在此為官年限長,我便有罪?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謬論。”方雲這次是真不理解秦遠的話。
“三年前,富戶鄭興家的糧食被盜,手段跟這裡如出一轍。鄭興家當時的糧庫地勢高,而今府衙的臨時糧倉,相對於你們折衝府,也處在地勢高點。”秦遠將桌上的桃核撥弄到地上,“東西自上而下,是會自己掉落的,用不著多少人力。”
“秦少卿的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倒是新鮮,就算這是個辦法,那也得是我真做了才行。”
方雲說完之後,對上秦遠的眼睛鏗鏘地繼續說。
“好,秦少卿認定我折衝府藏了糧食,便大可以去我折衝府查看,那裡到底有沒有糧!”
“既然案子的關鍵在於糧是否在折衝府,以及王永安到底屬於誰的人,我們當然要一眼查實。”秦遠先命人去尋王永安,不過看方雲一臉淡定之色,秦遠估計這個王永安怕是沒辦法找到了。
賈繼彤隨後被叫來證實了,王永安確實是賈繼彤的外甥,他是在一年前安排他不學無術的外甥到方雲身邊做事。當時之所以哀求方雲要把他的外甥送過去,主要是考量軍隊都軍紀嚴明,可以令王永安收斂性子,好生學做事。
“下官的外甥雖然性子野了點,平時愛惹一些小麻煩,但絕對沒腦袋乾出這種偷賑災糧的大案。”賈繼彤急急地解釋道。
侍衛們找遍了王永安可能在的幾個地方,但都沒有找到王永安本人,也不在折衝府。
秦遠和長孫無忌等人接著就前往折衝府,查看府內的情況。大家快速走了一圈之後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也並沒有看到大批的糧食堆積在府內。
秦遠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折衝府東的馬圈正對著斜坡上的臨時糧倉,馬圈裡到處都是馬糞,收拾得並不乾淨,在這種盛夏時節,味道顯得特彆濃鬱。人走到附近的時候,一群蒼蠅嗡嗡驚得四處飛,有的甚至能撞在人的臉上。
長孫無忌和溫彥博等人都退遠了幾步,自然是嫌棄那裡臟汙。
秦遠命人拿一根長鐵棍,令其到馬圈中央,試試把鐵棍往地下釘。
侍衛拿著錘子,一點點把鐵棍往土裡釘,起初要使一些力,差不多把鐵棍釘到地下大概三尺厚的時候,忽然一下子鐵棍很輕鬆地滑下去一截。
長孫無忌等人都高興起來,這說明地底下是空的。
隨著大家一起來的方雲見此狀,臉色徹底垮了,他本來繃著自己做最後的一絲絲僥幸掙紮,在這一瞬間全部崩掉了。方雲整個身體軟了下來,絕望地垂著腦袋,渾身哆嗦,隻能俯首等死。
秦遠瞧他這樣,不禁想起方雲之前的氣勢來。今天他們若是不能在方雲家中找到糧,可以想象得出方雲會如何囂張喊冤了。
大家隨即在四處搜尋,從稻草草堆裡終於找到了進入地窖的入口。
大家進去之後,就被地窖裡的景象驚呆了,所有人都沒有見過如此寬敞的地窖。
地窖裡四處鋪滿了粟穀,就是一個低下大糧倉。有一條三尺寬板子鋪的路在這些糧食的上方。是用竹竿大概量了一下,這些糧食最高的地方大概有三丈高,人跳進去都會窒息而死。
在地窖的東麵上方有六個洞,洞的高度在糧食上方大概半尺的地方。秦遠還注意到地窖的東北角裡有一堆已經臟掉的白絹,西北角則堆著一堆深灰色的糧袋。那些糧袋一瞧就知是原本糧倉存糧所用的袋子。
秦遠命人扯下來查看白絹,這些白絹都被縫製成筒形,足有半丈寬,兩頭開口,一頭的開口比較寬大。筒形白絹的外側都沾著泥土,內側則偶有粘著粟穀的地方。
“這是什麼東西?”長孫無忌看不明白,蹙起眉頭。
“利用地勢運糧的東西。”秦遠解釋道。
長孫無忌還有些疑惑,溫彥博已經明白過來。
“把這東西放在盜洞內,讓糧食自己從高處滑到勢低的地窖。隻要糧倉那邊有人負責把糧食抗到洞口,解開袋子,倒糧即可了。等糧食運完,就抽走這絹筒,封住那邊的洞。如此又快又省力!怪不得六十萬斤糧食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運完,還沒有在地低下留下過任何痕跡。”溫彥博感慨道。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這心思確實細膩。長孫無忌隨後在心裡計算了下,六千袋一百斤的糧食,令六個人搬運到洞口傾倒後,還要放火。這些事情在斷短兩個時辰內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秦遠定然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直接懷疑了那十六名被下迷藥的聲稱正在睡覺的衙役都有問題。
“這方雲太過狡猾了。不僅想到了這種快速盜糧之法,還故意在人數、時間上作假。令十人死亡,六人失蹤,讓我們誤以為偷糧的人隻有六名,作案時間隻有短短兩個時辰,完全被眼前所見的事迷惑,以至於進行各種推測都覺得不可能,解釋不通。實則足有二十二人,一整夜的時間。”
“確實如此,這招法很容易把我們繞進去。”溫彥博叱罵方雲為官不仁,居然如此狼心狗肺、費儘心機盜用百姓的救命糧,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平民憤。
“好在而今這糧總算找到了。”秦遠命人快去通知魏征,以免他繼續為此事心焦。
先前不知是誰透露了消息出去,許多百姓們都知道魏征把賑災糧款弄丟了,遂紛紛來找魏征求證。魏征不敢不見,怕事情鬨大,引發民亂。為安撫百姓,他帶著屬下們費儘口舌,兩耳鬨哄哄地一直不得安寧。
而今忽然得知糧食找到了,魏征仿佛在無儘的黑夜中找到光亮,心中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就雀躍起起輕,直奔折衝府。。
好在有秦遠,秦遠果然不負他的期望,真的幫他把糧食找回來了。
魏征急急忙忙下了地窖,見到地窖裡令人震撼的場景之後,又聽溫彥博講了方雲的作案經過,氣憤不已。
“他怎麼不把這些心思都用在為民謀福上,那這隴州百姓就不愁沒好日子過了!”
魏征隨即詢問方雲偷這麼多糧食的緣故。
秦遠也沒有多費心思,直接問謝罪的情況,得知她身體恢複尚可,可以去審問,便命她直接拿最真實的證供即可。
隨後謝罪的證供就傳來了。
方雲喜歡屯糧很簡單:就是喜歡屯!
方雲小時候家裡鬨過災荒,他餓得隻能啃樹皮,後來樹皮都沒得啃了,他實在餓得不行就咬自己的頭發吃。再後來日子好過一些,他總算熬得活過來了,卻怕極了饑餓的感覺,更加改不了有錢就要屯糧的毛病。為官得來的所有俸祿和錢財,他勸都要買糧屯著。
三年前隴州鬨了一次小旱災,當時糧價上漲,他沒錢繼續買更多的糧了,卻擔心旱災持續自己的存糧不夠,就聽說姓鄭的富戶家有糧。方雲觀察完鄭興家的糧倉之後,就使喚自己寵妾買了鄭興家隔壁的府邸。然後他就召集他軍中的能人去挖洞,借著高低地勢,成功將鄭興所屯的上萬斤糧食弄到了自己手裡。
這一次成功之後,令方雲很是得意。之後一段日子,他隻要看到自己有那麼多糧食他就非常滿足開心。直到今年遇到了隴州大旱,餓殍遍地,從鄭興那裡偷來的屯糧也已經發黴腐壞,不能吃了。方雲心中慌亂不已,生怕自己再次挨餓。儘管他身為朝廷官員有俸祿,家裡屯的糧足夠他吃上幾年,但他還是覺得不安穩。後來聽賈繼彤說,朝廷撥了賑災糧下來,魏征有意尋一處臨時儲糧的安全之所。方雲就心生計策,特意帶賈繼彤來折衝府附近那處空地,令其發現這處地方存糧比較合適。
之後,方雲就命王永安想辦法,將二十二名衙役安排進了臨時倉庫。在日落黃昏,天色大黑後動手,先殺死十名非同夥的衙役,盜洞按照約定時間挖掘完成,和糧倉想通。二十二人就開始搬糧,一起往盜洞的絹筒裡倒糧食,糧食接著地勢就從高處往低處滑落。
事畢之後,六名衙役進盜洞封洞。剩下的十六名衙役踩實盜洞封口自後,就放火聲東擊西,然後迅速逃回去,假裝早就輪值完畢後,被人下了藥,躺在房內呼呼大睡……
魏征得知整個案發經過之後,唏噓不已。他再一次慶幸有秦遠,才能幫他將案子破了。
不久後,魏征妥善處置完關內賑災事宜後,回朝了。
魏征回歸長安後的第一次上朝,就遞了折子,懇請李世民破格再次提拔秦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