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貓一見望凝青的選擇,便忍不住感歎,心想真不愧是晗光仙君,橫劍直指的永遠都是天道。
“那選鍛器又是為何?”靈貓不解。
望凝青沒有吭聲,與前麵兩個直指天道的術法不同,選擇鍛器的原因很簡單,修劍窮一生,她總要有一門吃飯的手藝。曾經的晗光仙君妙手生花,能令靈植朽木生芽,銘劍仙尊擅鍛器煉丹,給她留下財帛如山。如今重來一世,她想多學一門技藝,走一條晗光仙君不曾走過的路。選擇祈禳的原因也是如此,因為祈禳雖然是通達天意的術法,卻是較為罕有的、惠及他人而非利己的術法。
祈禳之道,澤被眾生,隻有想要“入世”的弟子,才會選擇修習祈禳之道。
“彆的門派我不清楚啦,但天樞派的話,祈禳之道是很重要的。”靈貓蹲在望凝青的肩膀上搖頭晃腦,“想要平步青雲,必須先腳踏實地。天樞派作為正道第一宗,代表整個修真界與人間皇朝簽訂了契約,每年都會派弟子巡視人間,不插手**,卻會平定天災。大荒之年,人間帝皇會在祭壇之上點燃青煙,天樞派便會派出修祈禳之術的弟子,為黎民蒼生祈福。”
與晗光仙君所在的世界不同,這個世界的仙門與人間皇朝牽扯極深,可謂是福禍相依、榮辱與共。
望凝青讓靈貓掩藏了自己的資質,模仿的是棲雲真人的手筆,長老們在查探資質時發現不妥,也會以為這是掌門的意思。靠著這些,望凝青有驚無險地在宗門內熬過了三年。第三年,惡潮將至,整個修真界嚴陣以待,連空氣都沾染著肅殺的氣息。
“有點意思。”從小豆丁長成了半大的孩子,望凝青板著臉,已經有了日後不苟言笑的樣子。
“尊上,您可千萬要小心,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簣呀。”靈貓有些憂愁地道。
“放心。”望凝青心裡有底,這三年來她與所有同門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係,也從未與其他長老有過接觸,最是安分守己。而在內門弟子中,她時刻謹記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從不掐尖冒頭,一直保持在比素熒優秀但又比空逸略遜一籌的境界裡。如今空逸已經築基,望凝青也突破了練氣巔峰,隨時都可以踏入築基之境。
命書中的素塵是個沒有悟性的榆木,從小就是天才的望凝青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應當如何表現出榆木之態。左右思量之下,便在他人對長老所授的知識一點就通甚至舉一反三時反行其道,做出不開竅的模樣,將同一個術法反複練習百遍,千遍。
“這不會顯得尊上很刻苦嗎?”靈貓歪頭不解。
“刻苦和不開竅並不衝突。”望凝青心裡門兒清,師長必然不會討厭刻苦的學生,但卻絕對會喜歡聰明的學生,而她要做的就是那個刻苦但不聰明的人,“有人覺得打勞基底是為了等待厚積薄發,但實際上那是笨人的方法。天才也會努力,他人的付出也不可因‘天才’之名全盤否決。天才和刻苦不衝突,同樣,刻苦與愚笨也不衝突。”
望凝青說到做到,在其他弟子已經開始學習更加高深的術法時,她卻還在不厭其煩地練著最基礎的劍法。她總是比彆人慢一步,再慢一步,時日長了,門派內便多出了一些風言風語,但望凝青卻從未放在心上。
望凝青不在意,這些詆毀的話語卻落進了有心人的耳裡,連帶著望凝青也被那人看進了眼裡。
這一看本不要緊,但偏偏這人性情古怪又好鑽研,沒過多久便看出了毛病。
“那個孩子。”清晨,司儀長老的座駕旁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恣意隨性側躺在榻上的司儀長老後背一涼,立時正襟危坐,不敢造次。那人伸出手,臨空點了點站在日課弟子隊列最左邊的女孩,問道,“是誰的弟子?”
丹芷真人用羽扇遮麵,探頭望了望,小聲道:“回大師兄,是掌教三年前收的弟子。”
那人聞言,動作微微一頓,卻還是頷首道:“掌教師弟倒是好眼光。”
丹芷真人納悶了,奇道:“此話怎講?”
丹芷真人的大師兄,司法長老棲山真人瞥了師妹一眼,不答。他寡言少語,性子孤僻,外表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身形極為消瘦,卻瘦得很有風骨。比起有宸寧之貌的棲雲真人,棲山真人更符合世人對“仙長”的想象,清臒如樹,仙風道骨。
棲山真人不接話,丹芷真人卻被勾得心裡癢癢,她看著下方背著手、整齊劃一踏著八卦步的小豆丁們,愣是沒看出什麼不同。
“大師兄,你若是不給師妹我分說清楚,師妹我可是會鬨得您不得安生的。”
丹芷真人搖著羽扇,完全忘了自己以往對執法堂是何等的避之唯恐不及。
棲山真人聞言,不帶什麼情緒地瞥了她一眼,他向來是個正經到連師妹都不敢跟他開玩笑的人,自然不會接一句“有本事就來,我在執法堂掃榻相迎”之類的俏皮話。他也懶得多費口舌,抬手攪亂身旁的雲霧,喚出一麵水月鏡,鏡中清晰地映出下方的情景。
“看那孩子的衣擺。”棲山真人簡單地提點了一句。
丹芷真人有些狐疑地打量著水月鏡中的女童,半大的孩子,雙手負在背後,一板一眼地踩著八卦步的“四門八方”。八卦步是天樞派的入門步法,所有弟子都要練,必須練到身體以及本能都記住了為止。隻有學會了八卦步,才能學習更上一層的雲步、蓮步、燕步以及陰陽化生步。比起那些複雜玄奧的步法,八卦步算來算去隻有八步,看似容易學,但實際並非如此。
“咦?”丹芷並不遲鈍,很快也看出了門道,“這孩子……”
這個道號“素塵”的孩子,衣擺竟紋風不動。
天樞派坐落於星鬥山上,終年積雪不化,所有弟子穿的都是製式的道袍。眼下所有弟子都在練習八卦步,無一不是手負身後,腳踩“四門八方”。年紀大些的孩子對訣竅早已銘記於心,走得又快又急,衣袂翻飛,兔起鶴落。年紀小些的孩子還很笨拙,跟不上節奏,好似鴨子學步,呆板匠氣。可站在左側的女童卻與他人不同,她神色淡然,步履從容,腳尖一點便平平飛出,輕盈得好似踩在雲上。
她的速度並不算快,但在所有弟子衣袂翻飛的情況下,她那幾乎不曾翻動過的衣擺便顯得格外鶴立雞群了。
“八卦步講究的是靜、逸、清、靈,習成之後便可在對敵時製敵於方寸之地。”棲山真人垂眼看著,“有些弟子修習了一二十年,依舊沒能掌握八卦步的精髓,徒有其型,未得神韻。但是你我都知曉,想要修得神韻,並不是‘熟練’就可以。”
丹芷真人沉吟,的確是這個道理,天樞派的武學都是從道學中衍生出來的,對道學見解不深,自然不懂其神。
“莫非這孩子有意藏拙?”對於內門中的流言蜚語,丹芷真人也略有耳聞,“可她身為掌門首徒,何必藏鋒守拙?”
“這就要問掌教師弟心裡是如何想的了。”棲山真人掃過水月鏡中女孩的臉,話語一頓,“不過,我大概能猜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