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絲絲縷縷的青煙漂浮在空中,逐漸凝聚成了符文樣的字眼,是即便是博聞廣識的衍王都看不懂這些字,隻隱約意識到這是一份願書。
願書落成,少女收劍,她自四方祭壇上各抓了把爐灰,“嘩”地一下灑在了空中。
那青煙書就的願書霎時散去,化作根細細的煙柱,筆直地飄向了天空。
整場儀式並不複雜,甚至稱上簡潔利落,不知為何,少女的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莊嚴之感,令人屏息凝視,不敢輕忽。
所有人都靜靜地仰望著飄向天空的煙柱,隻覺眼前這幕雖然安靜卻堪稱跡,那煙柱的顏色居然沒有變淡,攜帶著萬民的祈願飄向雲端。
這場劍舞壓原先分開的百姓們說不出話,即便他們更加感激國師,也不不承認,這樣的祭祀才更符合他們腦海中對“仙”的印象。
哪有不求不祈,不做好事不積功德,便輕易送上門來的善果呢?
祭台下有人跪下了——第一個人帶頭跪下了,其餘人便也如割倒的麥草般拜下。他們以頭點地,發自內心地祈禱災禍平息。
衍王準備的長篇大論的頌詞以及詔書都沒能派上用場,因為那持劍少女一曲舞畢,隻是一拍劍身,輕喝:“雲來。”
她話音剛落,天空轟隆聲巨響,以煙柱為中心的流雲急速彙聚,在眾人激動得難以言說的注視下,京都的天空蒙上了層雲翳。
是雨依舊遲遲不來。
等待的間隙裡,人群漸漸騷動了起來:“……下啊!求求老天爺了,快下啊……”
“是不是我們的誠心不夠?是、是不是因為我們冒犯了仙家……”
“慈悲,慈悲,求上蒼慈悲,求上蒼慈悲——”
那些壓抑的低喊幾近悲鳴,透著令人於心不忍的期翼,所有人都保持著眼巴巴望著蒼穹的姿態,祈求著落下哪怕隻是一滴的甘霖。
隨即,他們聽見了聲拉長的歎息。
祭台之上,身穿道袍的少女麵色冰冷,負手而立,似乎見雨久久不來,便生出了三分不耐之意。
望凝青轉身朝著少年君王走去,抬指往衍王的眉心點。
“十年無嗣。”
她這般說道,兩指勾便自衍王的眉心扯出了道金光,抬手揮,那金光瞬間化作條金色的巨龍,光作目,昂首長鳴,直奔天際。
“雨來。”少女終於喊出了最後的敕令。
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刹那之間便是傾盆之態的大雨瓢潑而來,那並非春風化雨訣換來的靈雨,隻是最普通、最常見的凡間的甘霖,即便如此,也足夠讓地裡刨食的百姓們欣喜若狂,喜不自禁。他們歡呼著、高喊著、淚流滿麵地磕頭跪地,在大雨中舒展雙臂,迎接著寶貴的凡雨。
“是陛下——是陛下用自己的子嗣之緣換取了我們的線生機——!”
不知是誰先喊出了這句話,沉浸在狂喜中的百姓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高呼帝皇之名。
他們的聲音響徹天際,連這樣的傾盆之雨都掩蓋不住他們的聲音,仿佛要用那源自肺腑、聲嘶力竭的呐喊來抒發全部的感激之情。
衍王愣怔地站在祭台之上,那略帶懵懂的情終於令他看上去有了符合年齡的少年感,他看著雲鶴道袍的女子朝他走來,衣不染塵,發不沾雨。
“劉索本是外門天驕,擁有先天道體與天靈根,我派司典長老曾有意收徒,本該前途無量。”望凝青話語冷淡,在這嘈雜的雨聲中,隻有衍王聽清她在說什麼。
“他心溺塵境,被凡俗侵擾,掌教決意將其逐出宗門。天樞派劉索死於東海,以上。”
望凝青言罷,不等衍王回答,便已是拂袖而去,徒留劉索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以至於他沒有窺見衍王複雜而又略帶深意的眼神。
“雲隱峰、掌教首徒……嗎?”衍王喃喃,“真是,了不啊。”
用一場法事淡去了劉索冊封國師後聲名過盛的負麵影響,將民心重新係掛於皇權,卻又不影響天樞派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時,保了劉索一命。
他才十六歲,十年無嗣與他而言不痛不癢,相反,想要掰倒個“民心所向”的國師,要花費的時間可不止十年。
——如果衍王不知道劉索資質絕俗,曾被“司典長老有意收徒”的話。
這場法事下來,即便衍王不願承認,他也不不覺天樞派當真識情識趣,不辱仙家風範,那些因劉索而生的猜忌與懷疑,也在少女的三言兩語中煙消雲散。
若這位掌教首徒便是天樞派未來的掌教,那——滄國以天樞為國教,並沒有什麼不好。
望凝青結束了祈禳,便毫無留戀地踏上了回宗的路,臨行前也隻是逼音成線,給了劉索一句忠告。
“德不配位,才不符名,日後,好自為之吧。”
所以才說,可惜了劉索。
“欸?是尊上,方才祈雨你分明是故意不喊出最後的敕令的吧?”靈貓趴在望凝青的肩膀上,很是困惑地想,“明明遊刃有餘,為什麼要取走皇帝的氣運呢?”
“我沒有。”望凝青冷漠地道,“我隻說‘十年無嗣’,沒說‘借爾十年嗣息’,他本就十年無嗣,我隻是看相斷命而已。”
靈貓:“……”
好的,不愧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