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28章】明媒正娶妻(1 / 2)

蘇憫走上前,在一旁的水盆中淨手,擦乾後穿戴上了銀絲手套,拿起軟綢展開,在眾人麵前展示了一圈。

“這是源自蜀州川縣的貢綢,產出極少,一年隻有十數匹,全部敬獻於皇室,是‘民不可用’的禦用貢品之一。”

蘇憫說著,又讓人取來了蠟燭,燈火往軟綢上一照,原本黯色的布料立刻回轉出金翠的流光,一眼便可見其不凡:“而這乃是蜀州礦石染就而成的霞雀紅。”

蘇憫放下了燭台,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案冊,放在托盤上由衙役上呈於京兆尹。

“這是我從貢綢十年來的記載中擇出的一冊,六年前臘月辛末,長五尺三、寬一尺六的霞雀金雲紋錦緞,由華陽公主賜予殷將軍家眷柳氏,案冊中有所記載。”

京兆尹翻閱了案冊,發現確有其事,而一旁的衙役也已經取出了衡量的標尺,當場衡量了軟綢的長度與寬度,確定是長五尺三、寬一尺六。

“而西平郡王世子正是在當天的皇宮宴席中出事。”蘇憫看向望凝青,目光冷冷,“出事後第三天才發現受害人失蹤,第六天才找到了屍體。”

蘇憫複盤了一遍西平郡王世子的案件,讓在座眾人以及旁聽的百姓都有所了解,西平郡王世子當時的死被判定為意外,因為“完美無缺”。

京兆尹納悶道:“既然當時沒查出任何死於謀殺的痕跡,你又如何斷言這是殺害西平郡王世子的凶器?”

眾人的目光落在了軟綢之上,質地厚實的軟綢,上麵有青綠色的臟汙的痕跡,雖說這麼不愛惜華陽公主賜下的禦物也算不敬,但的確無法與案件聯係在一起。

“第一個疑點。”蘇憫展開了軟綢,指著軟綢中段一片深色的痕跡,“這是行凶之後留下的血跡。”

望凝青撩了撩眼皮,淡漠道:“你又如何確定這是西平郡王世子的血呢?或許是我自己取飾品時不慎劃破了手指留下的印記?”

蘇憫聽她辯駁,心中卻覺得有些怪異,隻因對方分明是在為自己開脫,所用的卻是詢問的語氣。

“其一,這塊汙跡沾染的痕跡是抹開的,並且血點的散布分位明顯不正常。”蘇憫讓人取來另一塊綢布,用紅色的墨水點在綢布上,“不管是滴墨還是泅染,血跡本身都不會出現這樣的形狀。但是如果是這樣——”蘇憫將紅墨塗在自己的額頭上,將綢布擦過額角,往上一抽。

蘇憫再次展開綢布,白色的綢布上果然鮮明地出現了兩種全然不同的血跡——前者分布均勻,血滴形狀渾圓;後者分布散亂,血滴呈擦拭後的扇狀。

“當初的驗屍結果,西平郡王世子身上並無外傷,骨頭也完好無損,因為屍體在池水中浸泡太久,皮膚已經腐爛,但也沒有發現明顯的勒痕。”

蘇憫再次展開白綢,寬大的綢布罩住了他的口鼻:“但如果是這樣的捆綁方式呢?這樣就不會留下痕跡。”

蘇憫言辭平淡,語氣沉穩,顯得極有說服力。眾人不由得屏氣凝神,順著蘇憫的話語對當時的情景進行了聯想。

“其二。”不等京兆尹提出質疑,蘇憫讓人端上來另一件證物,那是一個不足拇指大小的琉璃瓶,“當初為西平郡王世子驗屍的仵作中也有在下,我與其他仵作不同,其他仵作會先行檢查身體的內傷與外傷,但我卻習慣從最微末的部分查起。”

“比如說——”他舉起了琉璃瓶,瓶中存放著幾片指甲和一些毛發一樣細碎的織物,“指甲。”

原來如此。望凝青垂了垂眸,難怪蘇憫如此篤定,原來是在這裡出了問題。

“我當時注意到,世子的指甲有幾處劈開的地方,世子養尊處優,沒有撕磨指甲的愛好。”蘇憫沉了臉,“那指甲更像是被絲線掛到後綻裂開來,考慮到世子溺水後或許會掙紮,因此我們沒有深究。但我複盤時意識到,一個大量飲酒、喉嚨淤堵、又因為額頭被撞傷而陷入昏迷的人,會抓握,卻不會抓撓。”

“他是在口鼻被縛的情況下掙紮抓撓,才會導致指甲劈開,並且指縫間夾雜了織物。”蘇憫捂住自己的咽喉,“而霞雀紅中的雌黃在燒灼時會出現蒜臭味。”

蘇憫呈上的證物都有標牌,六年前的驗屍記錄中也的確記載了這一疑點,可以說,證據確鑿。

“柳氏。”京兆尹舉起了驚堂木,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沒有。”望凝青麵無表情,哪怕案件已經差不多可以拍板定案,她看上去依舊從容。

她這一副供認不諱的姿態,讓在場眾人紛紛倒抽一口冷氣,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塵埃落定之時,堂上竟同時響起了三道質疑的聲音。

第一聲“且慢”來自屏風之後,衣著華貴、麵若冰霜的華陽公主從屏風後走出,目光冷冽地掃向蘇憫;第二聲來自望凝青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殷澤突然開口,狀似安撫地拍了拍望凝青的肩膀,自己站起身來直麵公堂;而第三位發聲之人更是讓人意想不到,竟是另一方的狀師蘇憫。

尊卑有彆,京兆尹隻能硬著頭皮道:“敢問殿下有何指教?”

“本宮對此案尚存疑竇。”華陽公主美則美矣,卻如燦陽烈日一般令人不敢直視,此時言語含煞,聽得人心驚肉跳。

“敢問蘇仵作,就算郡世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嫋嫋一介弱質芊芊的大家閨秀,如何能輕易製敵,甚至迫他去死?”

突然被“弱質芊芊”的望凝青扭頭看向胡說八道的華陽公主:“……”

然而華陽公主根本不看望凝青的臉色,隻是目光如炬地盯著蘇仵作:“你既然經手此案,你便應當知曉,郡世子那混不吝的,屍體是在女子淨房旁被發現的!”

此話一出,群眾頓時一片嘩然。先前京兆尹和蘇憫礙於皇家顏麵有心遮掩此事,隻說在池塘中找到屍體,並沒有提及池塘地位置。

如今被華陽公主揭開了遮羞布,蘇憫倒是麵不改色,京兆尹卻急得滿頭冷汗,不停用巾帕擦拭,根本不敢回頭看屏風後陛下的臉色。

“是,下官知曉此事。”蘇憫拱手作揖,回道。

華陽公主怒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何斷言嫋嫋乃是‘謀殺’?她很可能是受到迫害,情急之下發生揪扯,而血跡可能是廝打間沾上的呢?”

望凝青閉了閉眼,隻覺得衛朱曦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實在令人無言。蘇憫更是苦笑一聲,道:“公主息怒。”

“下官對此也有疑慮。”蘇憫方才會喊出聲也是因為此事還沒弄清,他看向一旁的證物,朝著上手微一躬身,坦誠道,“下官推斷了這麼多,隻能鑿言柳氏與郡世子之死脫不了乾係,但其中的諸多細節尚不明朗。因此下官對案件中‘謀殺’二字取保留態度,正如華陽公主所說,或許是為求自保。”

蘇憫話音未落,一直垂眸斂眉的方知歡突然抬頭,大聲道:“妾身可以作證!柳氏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常佩劍簪,劍技過人,每日清晨都會與庭院中練劍,十多年來風雨無阻!家中下人都可以作證!”

衛朱曦猛然看向她,眼神宛如淬了毒,恨不得把她當堂掐死。

見華陽公主如此,堂上一片死寂,就連旁觀的百姓都不敢大力喘息,唯恐惹怒了天之嬌女。

“確、確有此事?柳氏。”京兆尹兩股戰戰,卻還強撐著體麵,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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