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拿著葡萄酒酒杯,一手抓著不情不願的弗裡德朝著講壇的方向靠了過去,豎起耳朵仔細地聆聽。
“吾主啊,請聽我說……”信徒們的傾述是對著光明神的,但教宗會代替光明神回應他們。
西裡爾旁聽了一小會,發現平民信徒講述的也多是一些生活上不如意的小事,誰家生不出孩子,誰家的丈夫家暴,誰家的孩子找不到工作……
瑣瑣碎碎的雞毛蒜皮,痛苦卻真實而又苦澀,西裡爾站在一邊靜靜地聽著,雖然並不會與窮苦的平民產生共鳴,但聆聽負麵情緒本也不是一件快樂的事。
講壇上的教宗維持著優雅筆挺的站姿,神情是不變的溫柔與平和,無論信徒們講述什麼,她的表情都沒有變過。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一件讓人感到悲傷的事。”她語氣平和地回應著信徒,言語包含著肯定的力量與溫度,“請振作起來吧,一切都會好的。”
“不要悲傷,隻是時候未至,請耐心等待你們的機緣,隻要一直堅持善良的舉止,神必然會令你們得償所願……”
“流淚是沒有辦法的,它並不是罪過。為曾經喜歡的人哭泣,更不會是罪過。你做得很好,用眼淚為過去送葬,明天就又是嶄新的一天了……”
教宗重複著寬慰以及規勸,偶爾會使用幾句來自聖經的智慧箴言,填補那一顆顆被現實與苦難摧折的心靈。
但是,聽到最後,西裡爾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弗裡德會說教宗“很空”了。
“沒有任何的改變啊。”弗裡德抿了一口紅酒,不悅地擰起眉頭。
“痛苦的人依舊痛苦,腐敗的依舊腐敗。隻是說幾句輕飄飄的好聽話,連一個有建設性的提議都沒有。”弗裡德搖了搖頭。
“她明明有能力去改善人們的生活,可她卻從來都不去做。隻是站在最光輝明亮的地方,看著遠處與自己絲毫不相乾的黑暗,慷他人之慨地說著空洞的話語。”
身為帝國未來的掌權者,弗裡德是看不慣教宗這種人的,身居高位便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這是他身為帝國掌權者的後人一直接受的教育。
“現在的教廷中基本都是這些人。”弗裡德一手覆上嘴唇,掩蓋唇角的冷笑,“說著好聽的漂亮話,吸食著平民百姓的血肉,全部都是這種蛀蟲。”
西裡爾遠遠地看著教宗,微微點頭:“的確,無論聽見怎樣悲慘的故事,她看上去都很無動於衷。”
高高在上的教宗不會與人類共情,她麵帶微笑地站在神壇上,宛如一具沒有心的傀儡人偶。
但是,真是如此嗎?
“我想在帝都再稍微停留一段日子。”西裡爾不知道自己為何有些衝動地做出了這個決定,明明之前無論如何都想儘快趕回卡德維爾。
“是該停留一段日子。”弗裡德不疑有他,隻以為西裡爾想要儘快推進與外商的物資交易,“銀鷹商會已經給予了答複,想約你明天見麵詳談。”
“嗯。”西裡爾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他總是無法自控地追逐光明所在的方向,“多謝了,弗裡德。”
……
望凝青沒有意識到他人的窺視,即便有,她也不是很在乎。
她扮演著符合“聖.蕾切爾”的花瓶聖母人設,博愛、寬容、善良,但其實隻是一具空洞洞的無心人偶。
“神明會保佑你的。”她帶著聖潔的笑容攙扶起匍匐跪地的老婦人,伸手輕輕拭去她布滿褶皺的臉上倉皇的淚珠,“一切都會好的。”
在聖光的籠罩之下,在光明神無言的注視之中,她就像美麗而又無情的傀儡,除了笑容,什麼都沒有。
“謝謝您,謝謝您……”蒼老年邁的老婦人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鬱氣,死灰一片的眼中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機,“教宗冕下,謝謝您聽我這無能之人傾述這些……”
“怎麼會無能呢?”望凝青輕輕握住老婦人的手,垂眸的姿態嫻靜而又溫柔,“看看這雙滿是傷痕與老繭的手,您一定努力地勞作,堅強地走過每一道坎坷。”
“您為人世創造的意義,全部烙印在您的傷痕與褶皺當中。這怎會是無能的、沒有意義的呢?”
“所以啊,請相信自己吧,就像相信明天的太陽一定會升起一般。您創造的價值會像沉澱在河流中的金砂般閃爍,總會讓世界變得更好一些的。”
基本點亮“甜言蜜語”技能的望凝青三言兩語地哄好了老淚縱橫的婦人,在她千恩萬謝的道謝中目送她遠去,然後理所當然地迎來下一位信徒。
“……”靈貓看著自家尊上仿佛過關斬將般用言語折服了一個又一個的信徒,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但是又說不出。
但是沒有錯啊,蕾切爾就是那種隻會說漂亮話、要求對方寬恕一切、原諒一切、看開一切的聖母,尊上的扮演沒有任何差錯啊?
看著一個個向教宗傾述完畢後,仿佛洗心革麵、重振信心的信徒,靈貓咂了咂嘴,決定將這種微妙的不和諧感全部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