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隸刀劍落在那東西的身上,能窺見它不停溢散的厚重血霧,牆角通往護城河的水道裡浮沉著森白的骸骨與腐爛的血肉,顯然是喪命於妖鬼口中的倒黴人。
除了太虛道門的弟子之外,望凝青有些意外地看見了不遠處的安青瓷,她正麵色發白地看著水道裡浮沉的白骨,而那妖鬼正不管不顧地朝她撲來。
那妖鬼極其凶煞,形容也極其恐怖,它爬動時便如同一道席卷長街的腥風,太虛道門的弟子試圖阻止,卻無法阻攔它撲向安青瓷的腳步。
千鈞一發之際,望凝青聽見一聲清冷漠然的低喝“閉眼”,一席白衣如梨上新雪,瞬間便來到安青瓷的身旁,將她擁入了懷中。
那人說“閉眼”,安青瓷卻不敢,大抵她接受的教育讓她身處戰場也要直麵敵人而死。所以,她看見那身穿白衣的男子拔劍出鞘的瞬間。
那是天邊吹來的罡風,子夜間亮起的一點星光,奔湧如潮的劍風瞬間便將那可怖的怪物切裂成無數碎片,化作碎雪於空中紛揚。
白衣男子一手護著安青瓷,一手收回自己的劍,劍刃如霜似雪,滌蕩了塵世所有的汙穢,卻沒有沾染半分的腥臭。
是他的劍本就塵埃不染,還是他的劍快到血珠都追及不上?安青瓷不知道,她隻是看著那柄劍,多年來古井無波的心終是失去了從容的步調。
“玄微上人!”望凝青聽見有人失聲喊出了白衣男子的身份,一同而來的,還有安青瓷愈演愈烈的心跳。
——白衣男子那冷冽如雪、塵埃不染的一劍,構成了安青瓷對“仙”最初的印象。
“……”望凝青眼睫輕顫,她知道安青瓷的心動無非是弱者慕強,但尚未經曆過滄海桑田的少女哪裡懂這個道理?她以為自己是對玄微上人動了凡念。
原來如此。望凝青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無怪乎從小作為安家少主、未來的南安王而成長的安青瓷會在諸多疑慮中依舊選擇奔赴蒼山。
安青瓷雖然老成持重,實際上卻並不是柔弱可欺的性子。恰恰相反,她控製欲極強,對於心愛之物,也有著晦澀卻強勢的獨占欲望。
對於玄微上人,她或許還心有懵懂,卻本能地選擇追逐自己的思念與欲望,不知自己將弱者慕強的憧憬與年少慕艾的戀心混為了一談。
望凝青看著這樣的安青瓷,莫名感覺到一些不適。越是了解“安青瓷”,她越是發現自己與她的共同點,這讓她有種極其難受的割裂感。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安青瓷”變成了“望凝青”?如果“望凝青”就是“安青瓷”,那她又為什麼會忘記了所有的過往,變成了如今和而不同的模樣?
望凝青原本沒有將自己的失憶當做一回事,畢竟人要活在當下而不是活在過去。她就是她,隻要構成她這個人的根基沒變,她其實不在乎過去發生了什麼。
但眼下,安青瓷對玄微上人的“仰慕”卻打破了她原有的想法。望凝青想要找到“安青瓷”消失的真相。
“如果‘安青瓷’就是‘望凝青’的過去,那我為什麼會回到以前?又是誰有這份通天之能,讓我回到了過往?”望凝青迅速抓準了疑點的命脈。
“又或者說,我有什麼必要回到過去?天道想讓我改變什麼?”
望凝青一直認為,自己過的是遵從本心、無愧無悔的一生。
她沒有耿耿於懷、念念不忘地想要彌補的遺憾,否則她不會有這樣靜如止水的心境,這樣宛如鐵石的心腸。
想到這,望凝青最後深深地看了那道白衣一眼,眼前水紋般的回憶也漸漸平複,重新變回了被妖鬼與劍氣荼毒後殘敗不堪的街道。
望凝青離開了徒水城,沒有驚動且打擾普通百姓們的生活,安家少主的離去或許會引起軒然大波,但那已經不是她應該掛懷的事情了。
不管想要查明什麼,防備什麼,眼下,提升自己實力是最為重要的。
望凝青莫名有一種預感,隻要她願意,眾多修士苦苦難捱的瓶頸或許都不會成為她的阻礙。她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成仙,走到青雲之上。
……
蒼山山下,太虛道門庇佑的桂木鎮,在這一天迎來了一位白衣翩翩、氣度不凡的少年修士。
駐守在鎮上的外門弟子接過了少年修士的令牌,神情頓生驚愕:“您、您是……?”
“拂世天清殿少門主。”少年修士自報家門,卻好似有些不適應般地微微一頓,“月缺,求見貴宗清虛守寂一脈的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