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玄微上人收了安如意為記名弟子。雖然有名無實,但對望凝青來說,有個“名”就足夠了。
望凝青拒絕了玄微上人,同時也拒絕了其他有意收她為徒的長老,若要問原因,便是那一句“我有自己的道”。
望凝青不願說出自己已經拜了劍尊為師,畢竟誰知道劍尊現在人在哪裡?她這種在外頭拜師的行為很有易門彆派的嫌疑。
對於望凝青不拜師的決定,楚芙兒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也尊重她的選擇,隻是生氣大好的便宜都給安如意占去。
“你就這麼撒手了喲?被她煩了有大半年,臟水潑了一盆又一盆,結果還是讓她得逞,真是讓人生氣。”楚芙兒刮了刮安青瓷的鼻梁,叉腰道。
“以後進了內門,有啥難事都來跟我說,大不了咱們住一間屋。師父說我們山門彆的沒有,就能打的師兄特彆多。”
這個“能打”還有多種意思,總而言之,歲嶽長老那陽氣過盛的山門終於迎來了一個金貴的女娃娃,他恨不得把楚芙兒當親閨女一樣捧著。
如果說歲嶽長老的山門是陽氣過盛,那玄微上人的上門大概是人氣過稀吧?聽說他們山門目前隻有他一人,那叫一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望凝青思忖,如果沒有玄微上人和安如意,她大概會挺樂意去那個山門靜心修行的。
外門大比人群散去之後,望凝青特意尋了一處偏僻地,朝著樹林深處走去。她知道安如意一定會跟上來,所以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時也沒有回頭。
直到望凝青在一處空地上站定,轉頭看向她藏身的方向。安如意才麵沉如水地從灌木叢中走出,語氣低沉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已經得償所願,安如意卻覺得心裡堵得慌。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仿佛在不知道的時候遭了安青瓷的算計。
安如意看見安青瓷微微一笑,她笑起來時總是像清風明月一般疏朗,不似女子的柔情似水,倒有幾分世家子弟養尊處優的矜貴悠然。
“因為我覺得很有趣。”安青瓷朝著安如意走過去,為了不露怯,安如意沒有躲避,“我不想跟你計較太多,但有些緣分既然是孽,那還是早點斷掉為好。”
在於安如意差身而過的間距裡,安青瓷微微傾身,附在安如意耳邊,低笑:“我好奇,當他成了你的師父,你還敢把那份不敬之心說出來嗎?”
安如意愣怔了一瞬,隨即麵色驚變,發白的唇微微顫抖著,卻還是強撐著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也沒關係。”望凝青根本不在乎她的嘴硬,她用安如意算計了玄微,如今又反過來用玄微算計安如意,“如今名分已成,他是師,你是徒。”
“我倒是很期待你擁有踏破世間一切陳腐規矩也要堅定前行的勇氣,但是你舍得嗎?舍得讓雲上人隕落神壇嗎?而隕落神壇後的他,你還會喜歡嗎?”
安如意渾身發冷,她想遊刃有餘地撇清這一切,但實際上,她隻能僵在原地,連挪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望凝青拍了拍安如意的肩膀,與她錯身而過,她的語氣和表情都是輕飄飄的:“你的劍很漂亮,跟在徒水城中玄微上人的那次拔劍一樣,好看。”
“咱們兩個之間的孽緣本就該斷了,從今往後,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明白嗎?”
望凝青說完了自己的警告,便與安如意背道而馳,朝著另一條小道走去。她方才說的那些,其實都是在暗示安如意,自己已經知道她的劍術來自玄微上人了。
如果不點明這一點,安如意恐怕還會以“有名無實”為由來安慰自己,然後繼續肆無忌憚地表露自己對玄微上人的思慕。
但如今她名也占了、好處也拿了,愛慕師父的把柄卻偏偏落在了自己宿敵的手上。就算望凝青什麼都不做,慣來喜歡多想的安如意也會自己畫地為牢。
望凝青自己是不在意師徒相戀的,但在這個世界,無論是紅塵還是修真界,大部分人都難以接受這種有違倫常的思戀。
雖說有一部分是因為迂腐古板的規矩,但其實更多的是因為這個深受儒教文化熏陶的時代,在世人的觀念中,師長是等同於“父母”的存在。
不管是師長仰仗年齡之距占小輩的便宜,還是晚輩枉顧輩分之彆愛上長輩,在大部分修士看來,這都是源於自身品行不端、有傷天和的荒謬之念。
望凝青利用了玄微上人對安如意的在乎,讓他親口承認了這個“名”;又用玄微上人給安如意挖了個坑,告訴她自己已經知道了“實”。
安如意的確很驕傲,但她卻還沒驕傲到能夠無視所有人的非議,或者說,她還遠遠沒強大到能夠抗擊世俗的洪流,更沒能跳出這個框架,超脫淩然於世。
再則,這幾乎足以要命的把柄,還落在了安青瓷的手上。
一隻綿羊拿到了刀,和一隻獅子拿到的刀,其威懾力是完全不同的。
望凝青可以確定,往後很長的一段歲月,安如意恐怕都不敢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可真是……”望凝青抬手捂住了嘴唇,她抿直了唇角,眼眸卻藏著一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冰冷的笑,“這可真是——”
“令人心情愉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