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之中,有青龍朱雀兩位真君聯手坐鎮,其後有各大妖族,蛇妖之中姓常者眾多,並不稀奇。但魔界的王族血脈,身份卻十分貴重。
江折柳道:“你哥哥是誰?”
他對魔界的記憶並不深刻,因為所打的交道並不多,隻記得許多年前,魔界尊主曾帶領王族子弟來過淩霄派相會,議定合約,隨後便再未見過。
常乾道:“我哥哥叫聞人曦,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他背著小叔叔要殺我。”
江折柳點了點頭,還是理不清他們家的豪門恩怨,而是平平靜靜地烤了會手,撐著下頷閉上眼道:“若有人來殺你時,你小聲些,彆吵醒我。”
常乾一時呆愣,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又傻愣愣地指了指對方。
江折柳發絲垂落,雪白一片,指尖卻比發絲還要更白更冷一分,即便在火堆一旁,身上的幽微寒意也足以讓人止步。更何況他身上仍有血腥氣未去、更兼一股沉沉的病骨支離之感,仿佛一觸即要碎了。
常乾本來還以為江折柳能救自己,可是察覺到對方身上仿佛也有傷後,心中一下就定了下來了。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小聲道:“……我一定跑出去,我不給你添麻煩的。”
江折柳沒動靜。
柴火燃燒,發出嗶剝的聲響。
屋外還在落雪,大雪封住了山,尋常人更是難以上山了,外麵有一些野獸的嚎叫。
月光投入窗欞,灑在腳畔。至天將亮時,常乾才迷迷糊糊地醒來,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的。
他抬眸一看,見到江折柳坐在不遠處,在快燃儘了的火堆上溫酒,酒似乎是藥酒,帶著一絲苦味。
“神仙。”常乾小心翼翼地道,“你做什麼呀?”
江折柳試了試溫度,隨口道:“泡了你治病。”
常乾頓時呆住,不知道這是對方嚇唬自己的,還是這位冷冰冰的神仙真要逮住自己泡酒。他腦海中一時出現的竟然不是下先手為強,而是不知道如何反抗才能不弄傷他。
畢竟這個病殃殃的大美人看上去一推就倒,要是自己反抗得太激烈,恐怕要會傷了他。這人從外表上看,就像是琉璃水晶做的,不一小心就要碰壞了。
常乾呆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外頭剛剛放晴的天忽然一變,再度風雪大作。
下一瞬,幾隻猙獰無比的魔撞了進來,將房屋的門撞個稀碎,嘶吼道:“常乾小兒,給我出來!”
魔族追殺至此,常乾立即身體僵硬,臉色慘白。他當即打算再逃之際,發現另一端的出口也被堵死,兩端儘皆步步逼近。
魔氣摧毀窗欞,讓卷席而來的風雪撲滅了火星。
江折柳溫酒的動作一頓,將酒移了過來,抬眸看向門口的浩蕩魔氣。
“常乾,我今日便宰了——”
最後一個“你”字還沒出口,為首的魔族目光轉了過來,話語驟然一停,徹底傻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他從地上爬起,結巴道:“江江江江……江仙尊,我我我我……我是良民,不是不是,我是好魔族,我……”
江折柳詫異揚眉:“你認識我。”
“認認認認識……”這魔族越是緊張,就越是說不好話,哭喪著臉道,“幾百年前,我隨主見過您。再知道您在這兒,給我八百個膽子也不敢進、進來。早知道您……您收留他,我、我哪敢……哪敢亂來。”
江折柳不知自己修為儘毀的消息是否已傳至魔界,隨意地應了一聲,指了指門框,道:“你給我撞壞了。”
那魔族眼淚都要下來了,英勇就義般地道:“江仙尊,這都是我一個人乾的,你放過他們幾個吧。”
在他身後的幾隻年輕魔族也從原型化為了人形,從青麵獠牙變得年輕緊張,一個比一個青澀。
江折柳看他要哭了的模樣,淡淡道:“給我把門修了,你們就離開吧。”
為首魔族如蒙大赦,就差給江折柳磕一個了,他猛地起身,招呼身後的幾隻魔族,劈裡啪啦地開始忙活起來。
一旁的常乾早就看懵了,他看著江折柳喝了點藥酒,隨後又去收拾好的榻上睡著了,又看看正在忙於裝修的一眾大魔。
……怎、怎麼回事。
隻過了半燭香的時間,一個單薄簡陋的小房屋,被重修成了上下兩層複式結構的鬆木小樓,連家具都打了好幾個,桌案躺椅,卷簾書櫃,無不整整齊齊。
魔族裝修隊整理完畢,不敢吵醒仙尊,隻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常乾,怒甩袖子,靜悄悄地走人。
常乾:“……嘶。”
……好像傍上了個不得了的人物。
大魔帶著身後的魔族出了終南山,才開始磨磨唧唧交頭接耳。身後的兩隻年輕女魔低聲道:“那就是江仙尊啊,怎麼在這終南山……”
“你懂什麼,這裡是上一代淩霄真君的埋骨之地,仙尊是來看望恩師靈位的。”
“常乾那個小東西,怎麼有這麼好的命,我也想被仙尊收留……”
“想什麼呢你,你是一隻魔,江仙尊喜歡妖而不喜歡魔,這都不知道嗎?”
“我知道,可我就是……我就是……”
“好了!”為首的大魔截斷身後兩人的對話,煩躁地道,“此行追不回常乾,無法向曦少爺交代。”
“曦少爺不過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尊主可沒說要對常乾趕儘殺絕。尊主頂多是不管這人罷了。”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為首的魔族,他摸了摸下巴,道:“尊主是半步金仙,仙尊也是半步金仙……我聽說尊主一直都很想見見江仙尊,隻不過仙尊行蹤不定,才……”
“大哥的意思是?”
“咱們稟報尊主。”大魔拍板敲定,“以咱們尊主的威能,就算是淩霄真君、仙門首座,想必也能打個……打個……呃……”
在眾魔的眼神質疑之下,首領咬了咬牙,道:“打個平手!”
他可是見過仙尊動手的,實在不敢誇口。
當年尊主還是魔界少主的時候,曾經向江仙尊請戰,然後被一劍鎮壓了。
而那道劍傷,就烙在尊主心口上,久久不愈,結成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