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1 / 2)

聞人夜收到這封信的時候,第一反應把這當成了修真界擾亂他心境的策略和陰謀。

他不相信。

但他還是收回了手中沾血的墨刀,將刀身化入虛空之中,伸手展開了這封信。

字跡是江折柳的,很有辨識度。語氣也是他的,敘述方式很簡潔,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描繪了一遍,讓聞人夜不必尋他。

語句簡潔冷淡,連一句多餘的話語都沒有,像麵對一個偶爾相遇的路人。

他還是不相信,與其說是不相信,不如說是他偏執地相信著——小柳樹說會陪著他,不會離開他。

釋冰痕從來送信的人口中略微了解到情況,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久才躊躇地道:“……尊主,公儀顏同時帶回了位置信息,魔後大人身上也許還有轉機……”

……轉機?

什麼轉機?死而複生的轉機嗎。

聞人夜的思緒有些轉不過來,他對“死亡”這兩個字的含義,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初步了解,並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了解透徹,自以為早已清晰其中的含義。

他的父親不久前隕落於劫火,在合道這個修道者的最終目的前飛灰湮滅,隻留下了一枚危險至極而又寶貴至極的道種。

他對“死亡”的認知,難道還不夠嗎?

這封信的底部就帶著魔界特有的位置信息,通過兩個篆文附加在了信紙上麵。聞人夜翻轉信紙,指腹停留在篆文上,紫眸幾乎不動地看著這個印記,過了半晌,才開口道:“釋冰痕。”

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沉靜,但卻讓紅衣大魔心尖發抖,腦海中嗡嗡的亂響。

釋冰痕直覺般地,有一陣不太好的預感。

“我回去一趟。”聞人夜道,“這裡先交給你。”

釋冰痕點了點頭,想了一下,道:“尊主,你……你不要太過傷心……”

對方根本沒有聽這句話,似乎自動屏蔽了一樣,沒有給出任何回應。而是根據位置信息,直接使用了穿梭之法。

直到聞人夜的身影離開了之後,釋冰痕才捂了一下懸著的心臟,轉過頭看了一眼來傳遞訊息的魔族,跟他仔細詢問了一下魔後的狀況,隨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召集諸位將領,我總覺得……尊主快要放棄咱們目前這種,溫和的蠶食了。”

“啊……?”

“怎麼說呢。”釋冰痕摸著下巴琢磨,“人在遭遇重大打擊的時候,容易做出不理智的決定,但這種決定,往往會更見成效,也更……更危險。”

“您的意思是?”

“意思是,沒有魔後大人在,誰管修真界死不死。”紅衣大魔舔了舔鋒利齒尖,從話語中透露出一股種族天性帶來的戾氣,“準備動手。”

“是。”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

馬車停在幽冥界與人界的邊緣。

紅塵至此,人煙稀少,隻有蔥鬱樹木、滿地野花盛開。

聞人夜現身時,身後的骨翼處於半張開的狀態,魔角上攀爬的花紋隱隱發光,如同岩漿般折射出鮮紅的冷光。

他沒有看公儀顏,而是徑直掀開了車簾,見到了江折柳。

他凝視很久,腦海之中竟然非常冷靜。但這種冷靜不太正常,他能聽到周圍的蟬鳴鳥叫,聽到風聲掠耳,甚至能聽到——他臆想中、似真似幻的、對方沉眠時淺淡的呼吸聲。

果然是場愚弄他的玩笑。聞人夜想。

小柳樹怎麼會不要他呢?一定是心上人想念他了,才用這種出格惡劣的玩笑讓他回來。

但實際上,這確實是一具沉眠的軀體——僅是軀體而已。他的體溫維持在了死前的溫度,雖然低,但仍舊可以感知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全部都消失了,隻要一個精神正常的人,都能輕易地辨彆出他的生死。

可小魔王不能,他對江折柳的承諾深信不疑。

聞人夜把他從車裡抱了出來,帶上淩霄劍。他注視著那盞曇燈,隻當那是一盞尋常的燈,但因為是江折柳,也就一並收了起來。

他全程都沒有過問公儀顏,直到她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尊主。”公儀顏麵具下的眼眸一片深藍,“魔後大人隻是暫時離開了您,他其實……”

她的話沒有說完。

公儀顏僅僅是攔住了他的去路,就被強烈且充滿壓迫感的魔氣衝出去百米之外,穿過鬱蔥樹木和岩石,鑿進了一片石壁裡。

她轉過頭吐了口血,沒當回事兒,而是伸手正了正臉上被打歪的鷹隼麵具,目不轉睛地盯著聞人夜。

她看著尊主低聲跟江仙尊說話。

但那個道體縱然已經被連接經脈,修複通暢,縱然被玉珠保持溫度仍在,身軀不腐,但也早已失去了神魂的支撐,不會說話,不會睜眼,不會再給他回應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因內臟出血又嘔出來一口鮮血。但這種傷對魔族來說並不嚴重,至多不過是疼,還是那種可以忽略的疼。

公儀顏看著尊主把魔後帶走了。

她閉上了眼,由衷地感覺到了一股不妙的預感,與釋冰痕如出一轍。

————

他們的預感沒有錯。

餘燼年被“請”到了魔界,賀檀也被“請”到了魔界。

中醫和西醫麵麵相覷,四目相對,簡直無語凝噎,唯有淚千行。

魔界荊山殿,曆代魔尊所居之所。隻不過如今這裡裝飾大變,一切陳設都按鬆木小樓內部修葺。

一位玲瓏醫聖,一位傀儡聖手,頂尖醫修和頂尖鬼修跨種族、跨年齡的會晤,達成了一場每天都要給一具屍體看病的鬨劇。

問題是,促成這場鬨劇的人並不這麼覺得,反而認為這非常正常,有病就要治。

有病就要治。這也是餘燼年和賀檀非常想跟聞人夜說,而又不敢說的。

所有人都知道江折柳已經死了,他的殘魂停留在曇燈裡,繞著燈芯盤旋轉動,點明每一個荊山殿內的寂寂長夜。

但隻有在聞人夜的視野裡,他隻是睡著了。

他有呼吸,有心跳,溫度如初。甚至有時,聞人夜還能聽到他低聲喚自己名字的聲音。他活在一個很奇異的狀態裡,他不覺得江折柳死了,所以他也不覺得傷心。

餘燼年寫完第三張藥方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轉過頭跟一旁的鬼修小孩兒道:“你那顆玉珠能不能行,再灌藥不會把珠子融了吧?”

賀檀愁眉苦臉地道:“你說什麼呢,質疑我的鬼品,我的玉珠不會被任何藥物腐蝕,但你開的這是什麼啊,他不能吸收啊?”

餘燼年比他還愁,拍了一下桌子,氣得腦殼疼:“人都死了拿什麼吸收,我一會兒再開一張解除藥性的,就當給他補水了。”

補水倒是還可以,就算是一具空殼也可以補水的,玉珠倒是能吸收水分。

醫師和傀儡師坐在一張桌子旁,彼此對視,眼神儘是茫然和呆滯。

過了片刻,賀檀才撐起身,坐到了桌子上:“……你說魔尊這病……”

“彆問我。”餘燼年沒好氣地道,“我最不會治腦子了。”

“這屬於是一種……一種幻覺吧?”賀檀身體隻有七歲左右,小短腿懸在半空中左搖右晃的,“你覺得讓魔尊走出幻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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