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雲山周圍共有三塊像這樣的石頭,被一一找出來摧毀了。
而那些已經入魔的妖族,卻無法恢複,隻能全部打回原形,無論是幾百年的修為,都必須重修,否則長此以往下去,也終有一日會隕滅於修士的刀劍、或是崩裂的道心之下,終究無法兩全。
隻有那隻叫小洛的山狸妖暫且被帶走了,因為他是唯一一隻對外界有反應的小妖。準確來說,是隻對江折柳的聲音有反應。
小洛被巨大的玄鐵籠關在了裡麵。他的耳朵很大,豎直毛絨,粗壯的大尾巴纏著鐵籠的籠杆,就放在馬車內的地麵上。
馬車裡是折疊空間,可以放得下一個鐵籠,而且並不會擠。
地麵鋪著柔軟的毯子。他低著頭,把自己埋進身體裡,側蜷著身體,手指上的爪子尖鉤搭著籠子邊緣,像是回歸了原型的山林本性。
這是一種像小豹子一樣的貓,關在籠子裡的時候倒是並不鬨騰,但很容易抱著欄杆啃,磨他嘴裡尖利鋒銳的牙齒,嘎吱嘎吱的。
江折柳坐在旁邊查書,身下是他心愛的小椅子,藤條編的,上麵鋪了兩層柔軟毛毯。他的腰封中央戴著一條細長的宮絛,下麵垂了一縷細細的穗兒。
小妖的眼珠盯著他衣擺邊緣的細穗兒看,頭和豎耳都跟著一轉一轉地,動來動去。
江折柳在查以往的書籍,他從故居裡搬回來了一些舊書,裡麵有一些有用的記載。
就在他又翻過一頁的時候,忽地聽到嘎嘣一聲。江折柳尋聲抬頭,看到小洛嘴裡尖尖的牙齒陷進籠杆裡,卡住了。
……好像拔不出了。
這些小妖的智商仿佛回歸原型本能了,不僅回歸本能,還有點傻乎乎的。
江折柳旁觀了一會兒,判斷他真的拔不出了,才向前挪了一下,低頭盯著山狸妖的臉。
小洛呆呆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人的情緒,本能占了大多數,像是在看這世上唯一可靠的對象。
江折柳收留過他,所以潛意識裡,這隻小妖把他當……娘親?
他看了一眼卡進籠杆裡的牙齒,伸手嘗試性地觸碰了一下,發現對方沒有咬自己,便放心地觀察了一下嵌入的角度,伸手摸了摸小洛的下巴頦兒。
他緊張的情緒安定了下來,貓瞳呆愣愣地看著他。
江折柳推過他的臉,往一邊偏了一下,隨後輕輕敲了一下鐵籠,籠杆破損處嗡得一震,與尖牙脫離開了。
貓舔了舔牙,然後又探頭,臉都貼在籠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江折柳。
江折柳也看著他,明知道不會有回答,但還是隨口問道:“我走之後,渺雲山發生了什麼?”
小洛的耳朵抖了一下,似乎認真地想要聽對方在說什麼,專注地在分析其中的內容。
隻是他現在沒有神智,根本無法分析得出“娘親”口中的話語。
“聽不懂?”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們先去萬靈宮,我跟青霖見一麵,如果妖族的青龍真君也對你這模樣束手無策的話,我也隻能像對待其他小妖一樣,讓你回歸原型,重新修行了。”
貓還是沒聽懂。他趴在籠子裡,隔著籠子去舔江折柳的手,舌頭重重地舔過他的手背。
上麵有倒刺,軟而刺痛。江折柳覺得不太舒服,就將手抽了回來,低頭掃了一眼。
被舔紅了,上麵浮現出細細密密的小傷痕。
山狸的舌頭都是很厲害的,上麵的刺能將細微的肉絲從獵物的骨骼上刮下來。即便沒有張開,而是保持倒伏的狀況,也依舊會弄疼他。
江折柳才看了一眼,手就被另一個人捉住了。
小魔王皺著眉抓過他的手,似乎剛剛才進馬車。他身上還帶著渺雲山頂的微末寒意,之前在外麵跟常乾說話。
叔侄之間的聊天內容不知道會是什麼。
聞人夜抓著他的手腕,將愛人手背上細細碎碎的微紅傷口仔細地查看了一遍,氣得磨牙,但又壓著火,不聲不響地從衣服裡掏藥瓶出來,給江折柳擦藥。
江折柳觀察著他的神色。
冰涼細膩的藥擦在肌膚上,濕潤潤的。
“你是什麼體質,自己就不知道。”聞人夜數落他,“天天招貓逗狗、招蜂引蝶、轉眼不見就能弄傷自己,這都幾次了?”
江折柳靠近他,氣息冰涼溫和,淡淡的雪梅香氣與對方融合。
“隻是每次都被逮到。”江折柳看著他道,“你要是半刻沒看見,也許自己就愈合了。”
他的修為恢複了一部分,自然也擁有了修士的自愈效果。隻不過因為恢複程度還不高,所以這種自愈效果還不明顯,也無法跟魔族的種族天賦相比。
“你是不是想說我小題大做。”聞人夜抬眸盯他,大有對方點頭就要糾纏到底的意思,“你不疼,我心疼,不可以嗎?”
……怎麼這麼理直氣壯啊。
江折柳聽得怔了一下,然後沒忍住笑,他從對方的掌中抽回手,抬頭親了他一下,道:“可以可以,魔尊大人說什麼都是對的,我一個弱小無助、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花,怎麼會反駁魔尊大人的話呢?”
他越說越想笑,隨後貼到對方的耳畔,氣息近在咫尺:“怎麼樣,滿意了麼?”
聞人夜臉紅了。
他不僅臉紅發燙,他覺得心也發燙。他倆相處這麼久了,怎麼說也應該老夫老妻的氛圍了,但現實根本不是,這人隨便說什麼話,他都會被撩得臉紅心跳、口乾舌燥。
可能這就是數百年暗戀與初戀的威力吧。
江折柳身上的香氣彌散而開,鑽進他的腦海裡。
聞人夜覺得自己封存在身體裡的那顆道種都在跟著激動,他沒有融合,明明無法體會殺戮道種的意願,可卻就是冥冥之中覺得,它也很興奮。
“你怎麼……”小魔王想譴責對方這種行徑,可是又說不出口,隻能跟著對方的話題回答,“……滿意了。”
“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江折柳完全沒有要負責到底的意思,而是輕輕地抽回了手,跟對方拉開距離,坐回自己心愛的小椅子上。
藤椅一晃一晃的,他查到一半的書刮亂了兩頁。他翻回原處,按照小魔王的狀態去找有關融合道種的細節。
隻不過大道無形,理論知識再多,也不過隻能作為一個參考而已。
江折柳還沒看上兩行,眼前就被陰影籠罩了。
聞人夜低下頭看他,舔了舔唇,道:“魔尊大人想欺淩小白花了,想把這朵弱小無害的小白花栽種到床榻上……”
“……小白花不接受移植。”江折柳紋絲不動,“我跟你說點正事。”
小魔王一下子蔫兒了,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半跪在了他麵前,手臂壓著他的膝蓋。
他似乎喜歡這種聆聽的方式。
他喜歡看江折柳低頭說話時微顫的眼睫,喜歡聽他那種對小朋友講話的語氣,溫柔又沉穩,充滿了特彆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