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裡的景象足以讓人驚詫。
鮮血漫流,遮天蔽日的骨翼展開,鋪滿半空,遮蔽蒼穹。雙層結界在強烈的震懾和四散的威力之下逐漸開裂,密密麻麻的裂痕爬滿壁障。
裡麵的具體形式難以辨彆,隻能見到彎曲的魔角和身影,明明隔著雙層結界,但其中不斷狂湧的殺氣還是讓人膽戰心驚。
江折柳的神魂被他死死地扣住了,無法抽離,隻能與他一同感受這一切。
感受彌漫四散的殺戮之氣。
江折柳儘力地維持住神魂獨立,在對方元神的圈禁之間不被融合。他的視線落到結界之內,盯著對方的魔角。
雙角微彎,上麵殷紅的血紋明亮發燙,血滴從尖端墜落。
啪嗒。
碎在他心上。
就在聞人夜周圍血霧彌漫的刹那,能夠扛得住半步金仙攻擊的結界徹底碎裂,一道強橫無匹的波動以他為中心向四周狂湧而去。
冥河之水騰嘯震動,萬鬼退避,波動和威壓如同從雲霄向下迫近,近乎撕裂蒼穹。
極光混亂震動,四周的鬼氣到處流竄,翻攪得極不均勻。
狐狸姑娘被這股波動直接撞飛了,一頭栽進水裡。鬼修是沒有重量的,她仰頭漂在冥河水麵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受這種苦。
她迷茫地想到一半,偏過頭看了一眼江折柳,見到江仙尊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周圍的靈波都繞過了他,連衣角都沒有吹起來,頓時覺得更苦了。
何妲被常乾拉了起來。常乾雖然也被擊退了,但他沒有滑出去那麼遠。
結界台的裂紋層疊蔓延,周圍的曼珠沙華瘋狂搖動,在聞人夜的周圍,隻有江折柳一個人仍能留在那裡。
眾多鬼修都被驚動了,但他們識彆出這是誰的魔氣,反而又謹慎至極,不敢輕舉妄動。
江折柳從血霧之間看到他時,對上了一半骨質的麵甲。
準確來說,那是魔族的原型。
麵甲之間,鑲嵌著一抹飄動的幽紫魔焰,看起來似乎沒有溫度般地靜謐燃燒著。
聞人夜的骨翼末端全都裂開了,關節上的骨刺被他自己掰斷了幾根,掌心紮得鮮血淋漓,斷裂的刺尖就掉落在結界台上。
殺戮道種從他身前浮現。
這並不是道種原型,而是他心海道境的投影。
鮮紅的“種子”浮現於他的胸前,在半空之中緩慢旋轉。江折柳隻是視線觸及到殺戮道種的邊緣,就仿若目睹了無數殺生屠戮,目睹了一個世界的生死消亡、無數生靈的湮滅成灰。
也許這是終末之道,亦是新生之道。
江折柳眼前的景象已演化為屍山血海,他腳下仿若是無數彎彎的血溪,無窮無儘的殘魂和真靈在四周遊蕩,歸鄉無路。
而小魔王就無聲地棲息在其中。
江折柳向他走去。
每一步踏出,都仿佛在眼前接住了一道刀光劍影,都充滿著飽含殺機的一招一式,短短的十幾步之中,卻幾乎傾儘他畢生之所學。
還好隻是幻境試招,不然真要讓他現在就接這寸寸殺機之劍,恐怕他連聞人夜的身邊都走不到。
他停到了對方身前,見到飄動的魔焰微微揚起,燃燒得旺盛了一些。
兩人四目相對。
小魔王的目光裡沒有敵意,但卻讓人心中揪疼。他的眼神靜謐無波,不太像是他自己。
江折柳已經應對過兩次這種場麵了,他將自己的神魂放鬆抵抗,輕柔地與對方貼合,隨後伸出手,試探地去握對方的手。
聞人夜的掌心還在滲血。
他縮了一下。不想弄臟對方。
但江折柳以為他是陌生,以為他在抵觸自己,便沒有強行接觸對方,而是語調平和地道:“聞人夜。”
對方有一點反應,眼眶裡的魔焰微微一動。
好像又自閉了。
江折柳伸出手,想要告訴對方自己是誰的時候,卻被對方單手猛地勾抱進了懷裡,嗅到濃烈腥甜的血氣。
“我知道。”耳畔的聲音低沉喑啞,“我醒著。”
“……你醒著?”江折柳微詫低問。
“嗯。”聞人夜聞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大貓確認氣息一般。“我隻是……咳呃……”
他吐出一口血,血液沿著江折柳的肩膀流淌下去,濕熱地沾透白衣。
聞人夜有些懊惱,他還是把對方弄臟了。
“吐血?”江折柳瞬間反應了過來,“你還好麼?讓我看看……”
“彆看。”
聞人夜按著他的肩膀,手掌下移,停到脊背之間,然後用手臂箍住對方的腰身,確定他無法看到身上的血跡時,才低低地道:“我沒事。”
“騙我。”江折柳道。
“沒有。”小魔王難得不夠坦率,“真的沒事。”
他的衣領被猛地揪住了,對方漆黑的眼瞳猛地靠近,亮如晨星,逼麵質問:“聞人夜——”
“你就不能糊塗一點?”小魔王不知道有哪門子的道理,理不直但氣勢不輸,“我已經好了。”
江折柳緊緊地盯著他,沒回答。
“我隻失控了,一瞬間。”
但這一瞬間,足以讓他受傷,讓他流血,讓他飽嘗煎熬。
可聞人夜不在乎,他隻在乎江折柳有沒有心疼,有沒有擔心,會不會為他傷心難過,會不會掉眼淚。
他不能讓對方掉這樣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