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也連忙幫腔,“是啊是啊,平嬸子,你看我們夫妻倆這幾十年,可沒偷過彆人家的一針一線一蔥一蒜。”
“建國,你——”楊老婆子不敢置信。
楊建國迎上她的視線,理直氣壯地道,“媽,你也得為閎兒他們想想。”而且被趕出村,他們住哪兒?
說到孫子,楊老婆子沉默了。
楊家人氣勢洶洶地來,卻灰溜溜地敗勢而去。
眾人也沒攔著,畢竟趕出村的事,可不是三言兩語話趕話就能做到的。
楊老漢的旱煙抽得更多了,煙熏霧繞的,臉上愁苦的表情讓人看不真切。
楊家人敗退,圍觀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走了。
周徽嵐有些莫名,所以,楊家來鬨了這麼一場隻是純粹為了發泄?不不,他們應該是為了將臟水潑給她吧?
搜山第一天,沒有抓到楊建平,但是發現他活動的軌跡,並且搜索的範圍在縮小。
當天晚上,周徽嵐以為楊建平會出現,但並沒有,她輾轉到了深夜,才帶著遺憾睡去。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就傳來了消息,顧嘉派人過來請周徽嵐。
她人一到,就被告知,“楊建平挾持了人,提出要求,讓你到觀音亭一見。”
周徽嵐鬆了口氣,有種果然來了的感覺。
“見不見隨你,他逃不掉的。”顧煦很認真地告訴她,不必顧慮太多,也無需她做出犧牲。
周徽嵐思考了一會說道,“那就見一見吧。”
她猜,楊建平要見她是有求於她,而不是欲對她不利。
對於這個猜測,她有七成把握。
他一生的罪孽,由觀音亭開始,再由觀音亭結束,挺好的。
傍晚,周徽嵐按時赴約觀音亭。
沒等多久,楊建平就來了。
兩人一人坐著一人站著。
周徽嵐打量他,自那晚倉皇逃出已有兩日,看他胡子拉碴雙目充血赤紅的模樣,顯然過得不是很好。也是,荒郊露宿,還後有追兵,這樣的氛圍之下還能從容應對的話,那他毒梟也當得,就不隻是人販子集團下一個小羅羅而已了。
楊建平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想不到再次見麵,會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或者即使相見,也是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周徽嵐微微一笑,“不,我想到了。”
嗯?
周徽嵐難得好心地為他解惑,“從你將顧嘉帶回來第一天,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而且在第二天你去夏寡婦家我也猜到了,並且還暗示了顧嘉。想來你和夏寡婦被抓奸,他應是出了力的。”
楊建平一時語塞,他沒想到她那麼聰明,隻一天就看出顧嘉的不對勁,相比之下,他太愚笨了。所以他落得如今這個下場,並不冤?他很想問她,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但他轉而一想,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找你,隻為一件事。”
“你說說看。”
“我這些年攢了一筆錢,數目大概在四千八左右,前幾天給出去了一筆,現在還剩下三千三。”
周徽嵐思忖,這個數目和她之前預估的沒有出入。
楊建平看著她,“我可以告訴你這筆錢藏在哪裡,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周徽嵐諷刺一笑,他們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他不了解原主,更不了解她。而且這三千多塊錢,他以為會是一個籌碼,可她還真沒看在眼裡。
“你的條件呢?”
楊建平緊盯著她道,“我的條件很簡單,那就是錢給了你之後,你要管閩兒,直到他學業畢業娶妻生子,不管任何時候都不離不棄。”
想得倒挺美的,沒想到楊建平臨到末路,還想拿幾千塊替他兒子找個任勞任怨的保姆?
說他狠心也真的能對彆人狠得下心,幾千塊就想壓榨她的一生。按照一般人的軌跡,等楊閩娶妻生子,至少還得十二三年,屆時她都五十出頭了,自己都難養活自己,就隻能指望兒子,仰人鼻息。
楊建平掩在衣袖下的手掌心微微出汗,捏成了拳頭,掩飾著心中的緊張。
楊建平很後悔,如果他知道自己快栽了,他一定不會動周徽嵐的,至少不會寒了她的心,然後兒子也有老媽照顧著。
“恕我無法答應你的條件,或許你父母會答應?”
聽到她拒絕,楊建平低吼,“為什麼?閩兒也是你的兒子不是嗎?”
至於周徽嵐後麵那句話,楊建平很清楚,父母畢竟隻是父母,錢到了他們手裡,還能有多少花在他兒子身上。況且這筆錢給了父母未必保得住,反倒是周徽嵐,身為受害者,與公安那邊的關係也好,倒有可能保住這筆錢。
周徽嵐沒想到楊建平都死到臨頭,還想為兒子鋪一條康莊大道。想法是美好的,但他太貪心了。
“我隻是他買來的媳婦,並不是合法的夫妻。”周徽嵐再次強調這點,“他是我的兒子不假,但他不應該全是我的責任。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而且你的要求太過了。”
楊建平一咬牙,“三千三百塊,向你提的要求,你說太過,如果加上我的命呢?”
“你什麼意思?”
周徽嵐眨了眨眼,心中驚訝,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她昨晚輾轉反側,權衡利弊後最終放棄的念頭,今天反被他拿來威脅自己?
“你即將自由了,就要回到你父母身邊了吧,就要開展新生活了。如果被人知道你有一個坐牢的丈夫,彆人會怎麼看你?這樣的汙點,會讓人永遠都拿異樣的眼光來看你。”
嗬嗬,楊建平竟然真的拿這個來威脅自己?
周徽嵐問,“所以呢?”
楊建平道,“如果我死了,你將不會有那些困擾。”
周徽嵐點頭,確實,一個死了的嫌疑犯丈夫,確實比一個定了罪的牢犯前夫要好。
但是,“楊建平,你的死,受益最大的人不是我。”
楊建平一驚,她的腦子轉得果然快!
周徽嵐輕歎,“你如果死了,受益最大的人是你最愛的兒子啊。你要是死了,尚未定罪,他就隻是嫌疑犯的兒子。你要是坐牢了,楊閩就是罪犯的兒子,將來政審過不了,他不能參軍,不能考公,甚至出國都成為問題。因為你,他的前程他的未來無形中就比彆人少了很多可能。你早就想到這點了吧,還想拿它來誑我?”
楊建平的臉一白。
周徽嵐靠近他,壓低了聲音,“楊建平,你知道嗎?你想到的這點,我早就想到了,我本可以捏著這一點逼死你,但我不想臟了我的手。”
說著,她撤開了身位,“不妨告訴你,我以後很大可能不會再婚,所以你口中的汙點妨礙不了我。你犯下的錯和罪,我是受害者,為什麼要繼續背負這些?”而且楊建平,你不知道後世遠比你想象中要包容。
此時此刻,楊建平仍舊不想放棄,他逼迫自己思考,看看還有什麼籌碼能打動周徽嵐的。
看他這樣都沒放棄,周徽嵐倒有些明白為什麼人販子組織會看上他了,相比普通人,他麵對困境時的抗壓性確實要好一些。
楊建平終於想到一點,他抬頭,“你想知道你怎麼落到我手裡的嗎?”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我堂哥周海對不對?”
楊建平一臉頹敗。
她又猜對了。
楊建平低聲道,“這是我查了很久才發現的,對方行事很謹慎,沒有落下確切的證據,但可以肯定是熟人作案。”當初她是與她堂哥周海同行,這個他是知道的。這麼一聯想,他覺得他堂哥嫌疑最大。
“這些年他一共給了你多少錢?”周徽嵐問。
楊建平驚訝地看向她,老實地道,“這些年我一共收到過兩千左右來曆不明的匿名彙款,附言都說讓我們好好過日子。最後一筆是五年前的事了。”
周徽嵐又問了他關於這些彙款的詳細情況,楊建平也都給她說了。
匿名彙款兩千塊,也算是大手筆了。周海為人謹慎,他既然敢做,就有把握讓人查不到他身上。再加上現在連第一代身份證都還沒出來,公安係統現在的刑偵手段有限,加之年代久遠,周徽嵐很清楚即使通過公安來查,也很難追蹤到確切的證據。
周徽嵐看著他,潦倒的他看著就可憐,然後她告訴他,她會撫養楊閩,直至他成年,如果他想讀書,並且考得上大學,她也願意負擔相應的學費和生活費。更多的就沒有了。
他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承諾,楊建平驚訝,問她,“你要什麼?”
“我什麼也不要。”她如是說。
即使她這樣說,楊建平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如果她真的撒手不管,他或許出於對兒子的擔心苟活著。但現在,有她的話在,兒子努力的話,必然會有一個光明的前程。他活著,是一個拖後腿的存在,唯有死了,才不會拖累兒子。
楊建平凝視著她,周徽嵐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她不要他的命,是死是活端看他自己,他活著也妨礙不了她。
“你願意讓他繼續讀書,我感激你。”他最掛心的事有了個美好的結局,雖然於他而言仍舊美中不足,但他知道他不能要求更多了。
“不用感激我,我隻是不想再多一個像你這樣的敗類。”
看著周徽嵐,楊建平歎息著說道,“你——是我配不上你——”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承認了。
是的,他配不上她,也配不上原主。
周徽嵐看到公安已經從四周潛伏著朝觀音亭慢慢摸過來。
楊建平也看到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所以他走了。
周徽嵐沒有攔,她一弱質女流,來見楊建平之前,時局長他們叮嚀她勿必以自己的安危為要。所以她不會硬攔著他,而且楊建平都現身了,她相信警方一定能抓到人的。之前的抓捕難點在於他藏於山林之中,而西省多山,號稱十萬大山連綿不絕,現在隻要楊建平他人出現,那他就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