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毒物兩排細小的牙齒深深地嵌入他的肌膚之中,下了死勁,恐怕已咬出血來。
謝荀的思緒有一瞬間放空,似乎超然於身體之外,又似乎將所有的感覺都彙聚到她呼吸噴薄之處,就連心跳也漸漸變得與她的呼吸節奏一致。
咚、咚、咚。
劇烈的心跳聲在這寂靜的暗室中聽來格外明顯。
因著屍毒的緣故,他的身體一時還無法動彈,似乎就連感知也比平時遲鈍了些。
就在他短暫的神遊之際,妙蕪不知何時已經鬆開牙齒,舌尖微卷,輕柔而又愛憐地舔了舔他的傷口。
就這麼一點蜻蜓點水似的觸碰。
謝荀腦中那根緊繃的弦驟然斷裂。
一種難以言喻的顫栗席卷全身,半邊身子如入熔爐,半邊身子如墜冰窖。
妙蕪還在輕舔他的傷口,像是貓崽為同類清理皮毛,然而每一下於他而言都是令人沉醉的酷刑。
渾身的肌肉緊繃到極致,熱血翻湧,他完全無法克製身體某一處的本能反應。
一種複雜的情緒包裹了他,他覺得駭然、震驚、又迷惑不解。
為什麼他的身體會有這樣的反應?
無法言說的憤怒和羞恥幾乎將他擊潰。
“走……開!”他推拒,然而話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暗啞得不成樣子。
妙蕪抬頭,鼻尖輕碰他的臉頰。她如釋重負般歎息:“閉嘴,我才不會……”
不會聽你唆使呢。
喉結微微滾動。
謝荀的指尖輕輕彈動了兩下。
屍毒造成的僵硬終於褪去。謝荀飛快地抬起手,二指並攏,輕抵在妙蕪眉梢附近。
妙蕪抬眸,無辜地將他望著,眼中似乎含了一層氤氳的水霧。
謝荀狼狽地側過臉,避開她的目光,雙唇抿成直線,啞聲誦念:“六欲不生,三毒消滅,妄破!”
言罷,指尖閃過一點金色光芒,妙蕪好似被抽了脊梁骨一般軟塌塌地倒了下去,謝荀抬手撐住少女單薄的雙肩,小心地在她和自己之間隔出一段距離。
他將少女放倒在一邊,跳下床來,避之如待蛇蠍。
他幾乎不敢抬頭再看床上斜躺的嬌柔身軀。一轉身,看到桌上有個茶壺,他便走到桌邊,掀開茶壺蓋
子,雙手捧著茶壺,舉過頭頂。
冷水汩汩地流出茶壺,打濕了少年的頭發和麵龐。
謝荀甩了甩頭,把空茶壺放到桌上,在原地站了良久。
血紅色的月光透窗而入,映照在少年俊美的麵龐上。他長睫低垂,麵上殊無表情,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妙蕪嚶嚀一聲,幽幽轉醒。
她捂著右眼從榻上爬起來,乍然看見房中一條人影長身而立,不由嚇得“呀”了一聲,待看清那人影是誰,她心中便歡喜異常,剛想問“小堂兄,你醒了”,忽又憶起昏迷過去之前自己乾了些什麼,妙蕪便“啊”地慘吟一聲,雙手捂住臉低下頭去。
太丟臉了。
太禽獸了。
瞧瞧她都對謝荀做了些什麼啊。
謝荀轉身,鬢發濕潤,神色自若,仿佛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
然而妙蕪的視線才往他脖頸間瞟了下,他便飛快地抬手捂住頸側被咬之處,雖然神色不變,然而微顫的語音和勉強的微笑卻暴露了他心底的手足無措。
妙蕪一時亦啞言。
靜默的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悄然發生了變化。
半晌,還是妙蕪率先開口打破這尷尬。
“小堂兄你……被咬的地方疼嗎?”
謝荀淡淡道:“屍毒已解,無礙。”
妙蕪下了榻,才往外邁了一步,謝荀便猛然往後退了一大步,整個人撞到身後的桌子邊緣,桌腳擦過地麵,發出“咄”的一聲的刺耳聲響。
妙蕪有些無措地看著謝荀,心裡不知為何突然無比緊張,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唇。
謝荀瞧見她舔唇的動作,一言不發地將視線移轉開來。
“小堂兄,我不是問小飛僵咬的,我問的是我……”
“夠了!”謝荀打斷她,冷冷道,“我沒事。”
他說畢轉身欲走,妙蕪眼疾手快到抓住他的袖子,解釋道:“小堂兄,我不是自願……不是,我不是故意那麼對你的。現下整座龍門鎮都被一座殺陣籠罩,這血月似有惑人心智之效。方才有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蠱惑我殺了你,我險些中了圈套。我那麼做隻是為了,為了……”
妙蕪說到這裡,自己也覺得難以解釋。
即便她想擺脫那聲音的蠱惑,可用得
著咬人嗎?
既要咬人,如何不咬自己,偏偏要去咬謝荀?
這等解釋也太沒說服力了些。
謝荀垂眸看著抓住他衣袖的那幾根手指,纖細白皙,像是白色龍須菊的花瓣,堪堪欲折。
“放手。”
“啊?哦。”
妙蕪驀然回神,趕緊鬆開手。
謝荀拂袖便走,妙蕪緊跟上去,走的有些急,沒提防謝荀突然停下,整個人便直直地撞到他背上。
謝荀回首,咬牙低聲道:“你有完沒完?我叫你離我遠點,聽不懂嗎?!”
“嗯……”兩者之間忽然插`入第三個人的聲音。
柳悅容站在門邊,笑問:“哦,兄妹倆吵架了?”
昏寐的暗影中幽藍劍光一閃,一柄煞氣凜然的飛劍轉眼架上柳悅容的脖頸。
謝荀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寒聲問道:“你是誰?如何會被徐家囚在地牢之中?”
柳悅容望向妙蕪,麵帶微笑道:“之前在地牢之中,姑娘同我提過令兄名諱,不知可否再說一遍?”
謝荀皺了下眉,手中飛劍再度迫近一分。
“我在問你!”
妙蕪看得眼皮一跳,趕緊雙手抱住謝荀手臂,生怕他一個不痛快就給柳悅容脖子上開道口子。
夭壽啦,這可是你親舅舅。
謝荀忽然被她抱住手臂,身體一震,手中飛劍化為流光點點鑽入袖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