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劍光一亮,映徹峽穀。
少年長發飄揚,人劍合一,電光般一閃,劍刃橫掃,削落殷無晦發冠。
殷無晦也算機變,當下猛然後退,避開謝荀的劍鋒。
他不和謝荀正麵對上,隻支使藤妖和玄武不斷撲上來消耗謝荀的體力。
殷無晦自小苦修,師從數位名師,甚至還是碧遊觀六師祖未記名的外門弟子,自然也不是草包。
謝荀雖處處壓著他打,但一時之間想取他性命,也非易事,而且——謝荀有點走火入魔了。
妙蕪看清場中局勢,心中隻道不好。
謝荀一月前才在龍門鎮上收了鳳於的劍靈,而且收的還是怨氣所化的那一半。那劍靈本來就未被完全煉化,再加上謝荀本身修習的劍道就凶戮霸道,一旦殺紅了眼,殺性被激起來就很難中途停手。
妙蕪遠遠看清謝荀狐耳獠牙的模樣,心裡又是咯噔一聲。
心念急轉,妙蕪迅速判斷了兩件事:這殷無晦不能殺。今日殺了,明日謝家便得和殷氏皇族正麵對上,他們不能給謝家惹這個麻煩。雖不能殺,但得速戰速決拿下。
在場諸人恐怕都已見到謝荀妖化的模樣,如果不能殺了封口,就得另想法子控製住他們。
妙蕪發現越是緊急時刻,她腦中越發清晰起來,片刻間心裡已有了應對之計。
隻是能不能行,重點看謝荀。
河中傳來“噗噗”的涉水聲,一條人影佝僂著身子悄悄往岸邊摸去。
妙蕪跳進河裡,踩著水幾步追上去,抓住打算趁機遁走的洛子桑:“空白符籙,符筆,全都給我,快!”
洛子桑一回頭看見妙蕪蒼白的臉,險些驚叫出聲。他驚惶道:“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妙蕪揪住他的衣襟,用力地前後晃了兩下,柳眉倒豎,惡狠狠道:“廢什麼話?不想死的話,把符籙和符筆給我!”
她慣來是和聲細語好說話的模樣,洛子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做出這樣猙獰凶狠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呆住,再加上他被謝荀方才的大開殺戒嚇破了膽,因此此時意誌極為脆弱,妙蕪稍微凶一凶,他就嚇得趕緊把腰間防水的牛皮符袋摸出來送到她手裡。
妙蕪劈手奪
過來,順腳又把洛子桑踹進水裡。
現在河裡堆滿了藤妖的屍體,都是謝荀剛剛殺的。洛子桑被妙蕪一腳踹進水裡,一屁股坐到其中一具屍體上,當下惡心得不行。
“嘔——”
他摳著喉嚨爬起來,也來不及細想剛剛被踹的那腳,甩著手連滾帶爬地爬上岸,結果剛上了岸,妙蕪就從後頭追上來,一張定身符把他定住。
妙蕪捂著小腹,看向河中。
這個殷無晦方才放冷箭暗算她,雖然她僥幸沒死,但也痛得很。
哼,你以為就你會暗算嗎?
妙蕪磨著牙想道,迅速畫好幾張黃符。
這些符籙是妙蕪用“紫電威殺”的定陣符改造的,電流比“紫電威殺”小上很多,不會致死,卻能把人電暈。
妙蕪蹲在岸邊等了片刻,見謝荀又一次把殷無晦打進水裡,便站起來大聲喊道:“小堂兄!”
謝荀猛然回頭,不可置信地朝她藏身的地方望過來。
須臾恍神過後,謝荀立刻收起外放劍氣,禦劍朝她飛來。
妙蕪喊了一聲,把謝荀引過來,立刻就將一遝雷電符籙灑將出去。
黃符飄飛,化作數道紫色電光鑽入水中,迅速蔓延開來,一瞬間整條地下河都是劈裡啪啦作響的紫色電光。
殷無晦千算萬算,又怎能想到水能導電,當下被電個正著。
謝家的“紫電威殺”大陣碰一下就能電死人,雖然經過妙蕪改造的符籙,電力比之陣法弱了許多,但也不是血肉之軀能硬抗的。
謝荀人才到岸上,殷無晦已經被電暈過去,漂浮到水麵上。
“小堂……”
妙蕪輕籲出一口氣,來不及說話,便見謝荀鬆開手中飛劍,大步跨到她身前,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裡。
他的手臂緊緊地箍著她,抱得那樣用力那樣緊,好像生怕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一樣。
他把臉埋進她的頸間,呼吸沉重,默然無言。
過了會,妙蕪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到她頸間的皮膚上。
他……哭了?
她喉頭一梗,抬手在謝荀手臂上輕輕拍了拍:“小堂兄,我沒事,真的。你還記得花燈宴的元宵布舍嗎?今年我摘得元宵布舍的魁首,大伯父送給我一隻乩草傀儡。”
謝荀手臂再度收緊,抱得她骨頭
都有些痛了。
“方才那支箭,是乩草傀儡幫我擋了。”
三思化為一點劍芒,飄在兩人身周遊來遊去,像一盞走馬燈。
謝荀就這樣抱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妙蕪實在受不住,忍不住道:“小堂兄,你抱得我好疼啊。”
謝荀聞言身體一僵,手臂稍微鬆開些,依舊保持抱著她的姿勢,臉埋在她頸間,不肯把頭抬起來與她對視。
妙蕪心中靈光一閃,忽然明白謝荀為何會如此——
他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妙蕪站的地方正好比謝荀落腳的地方高出一些,二人此刻勉強在高度上保持齊平,妙蕪抬手正好能摸到謝荀的頭。
她抬起手,猶豫了下,手落在謝荀發上,安撫似地輕輕摸了摸,那手慢慢往中間移過去,最後落在少年的狐耳上。
手指抬起,溫柔地從耳翼邊緣撫過。那隻耳朵像是受了驚,猛地抖動了幾下。
少女的聲音溫柔得像最甜的蜜糖:“小堂兄,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不怕。”
謝荀眼中閃過一道紅光,眼角曳出的紅痕愈發深重。
妙蕪歎了口氣,她了解謝荀的脾性,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等同於是將他過去十八年所堅信的一切全部打碎,他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也屬正常。
但眼下她沒有時間來幫謝荀消解這些情緒,他們還有更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
妙蕪張開手臂,輕輕反抱住謝荀。
謝荀渾身一震,一直緊繃的身體陡然鬆懈下來,像是終於確定自己被同伴接納的幼獸,慢慢卸下心防戒備。
妙蕪抱了他一下又鬆開手,像條泥鰍一樣從他懷裡滑脫出來,雙手捧著他的臉,強迫他抬起頭來。
三思忽然在二人頭頂停住,柔和的藍色劍光從頭頂傾瀉而下,清楚地映照出少年此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