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恨春遲(1 / 2)

妙蕪完全不知道柳悅容和謝荀說了什麼。

她站在小竹軒外,看到謝荀逆著夕陽輝光大步走出來,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堂兄,如何,柳前輩和你說了什麼?”

謝荀垂眸看她,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實難令人揣測他此刻的心情。

少年的喉結上下滑動,緩緩道:“柳前輩……讓你進去。”

妙蕪舉起手指朝準鼻尖:“我?”

謝荀點頭,說:“你去吧。”

妙蕪隻好整理一下心緒,懷著滿心忐忑又走回小竹軒裡。

進了小竹軒,柳悅容朝她頷首微笑:“有勞阿蕪姑娘設一座隔音結界。”

妙蕪照做了,設好隔音結界之後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柳前輩,你到底和我小堂兄說了什麼?”

謝荀可千萬彆聽了三言兩語就去走原著劇情做傻事啊。什麼羅刹,她根本沒在怕的,上次在龍門鎮出現了一回不也是被她打跑了?

柳悅容看著她,似笑非笑,挑眉道:“事到如今,阿蕪姑娘還喊琢玉小堂兄?”

妙蕪愣了愣,心想這柳前輩關注的點怎麼總是這麼歪:“喊習慣了,改不了口。”

柳悅容拖長聲音:“哦——”

不知為何,妙蕪被他這聲長長的“哦”鬨得臉上有點臊。

她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以作掩飾,卻沒料到茶水餘熱仍存,一時間被燙得舌尖有點發麻。

柳悅容將她這副小兒女情態暗暗看在眼裡,心中道這也是個還沒開竅的。

他歎了口氣,說:“現下請阿蕪姑娘你過來,無非隻是想說個故事給你聽。”

“蕭恨春和我大伯娘的故事?”

“正是。”

妙蕪不解:“前輩為何單獨隻說給我聽?”

柳悅容笑而不答,又續了一壺水煮茶,蕭恨春和柳明瑤的故事就在這氤氳的水汽中由曾經的見證人緩緩道來。

故事要從四十二年前說起。

當年謝漣的父母,也就是上一任謝家家主謝負扆夫婦喜好遊曆,常年遊.行在外,捉妖除祟。謝負扆的夫人閔氏懷上謝漣的那年,恰好經過黔貴一帶,遇上一隻為禍多年的旱魃。

在謝負扆擊殺旱魃的過程中,閔氏不小心動了胎氣,引發早產。當時二人身

處在深山中一片荒僻的村落,那是處連行腳商都找不到的封閉山村,根本尋不到接生婆幫忙接生。

正在謝負扆一籌莫展間,村中忽有一對夫妻尋來,自稱姓柳。柳夫人當時也身懷六甲,她自言略通醫術,可以嘗試為閔氏接生。

謝負扆當時苦無良計,隻得將所有希望寄托在柳夫人身上。

誰知這位柳夫人竟是位世外高人,她成功保下了閔氏母子。謝負扆看出這對夫妻不是普通人,心中又十分感激他們救了自己妻兒,因此將謝家的碧桃花令作為信物送給了柳夫人。

他見柳夫人也是臨盆在即的模樣,便道,若柳夫人生下男孩,便讓這男孩與自己的長子結為兄弟;若柳夫人誕下女兒,且柳夫人看得上自家長子,他願與柳夫人結為兒女親家。

謝負扆一心想著報恩,卻不想第二天醒來,恩人夫婦卻雙雙消失無蹤,甚至未曾留下隻言片語。

謝負扆心中一直極為念掛此事,回姑蘇後曾多次派遣家中子弟去尋那手持碧桃花令的柳姓之人,均無功折返。他隻好不斷地和長子提起當年這段往事,希望長子繼承自己遺誌,有朝一日能夠找到恩人一報當年之恩。

謝負扆沒想到的是,當年贈出去的碧桃花令會牽係起那樣一段緣分。

若說謝漣和柳明瑤的緣分始於多年前謝老家主贈出去的那一枚碧桃花令,那麼蕭恨春和柳明瑤的緣分恐怕就起於金陵城養濟院中,柳明忍痛送出去的一小包栗子。

當年河西鬨災荒,時年尚幼的蕭恨春在逃荒路上被母親丟棄。六`七歲的小人兒,骨瘦如柴,麵黃肌瘦,發著高燒,混混沌沌地跟在一大群衣衫襤褸的災民中。

乘船過黃河的時候遇上風浪,船上災民欺他無人相護,想將他丟到黃河裡喂河神,好平息河神的怒火。

就在幾個災民舉著蕭恨春要將這小小孩童丟進滾滾江河中時,一對不起眼的年輕夫婦忽然出聲止道:“住手。”

這對夫婦便是當年救下閔氏的柳氏夫婦。

時光荏苒,一轉眼六.七年過去,當年被柳夫人懷在腹中的孩子也早就長成個明媚皓齒,清秀異常的小姑娘。

柳氏夫婦救下蕭恨春,一路帶著他到金陵,將他送到皇家開辦

的養濟院。

臨彆之前,柳明瑤前去和這個一路上都不怎麼講話的,臟兮兮的小啞巴道彆。

“小啞巴”蕭恨春坐在陰暗的小房間裡,像隻再次被主人拋棄的幼崽,明亮的雙眸中迸射出惡狠狠的、倔強的目光。

小明瑤心下不忍,想了想,終是隔著木頭窗子將父母剛買給她的水煮栗子遞過去。

蕭恨春走到窗邊,惡狠狠地把她遞過去的水煮栗子打翻到地上,冷笑道:“你是在可憐我嗎?你爹娘馬上就要死了,以後你也會變成跟我一樣的人,你有什麼資格可憐我?”

小明瑤聽到他說“你爹娘馬上就要死了”,嚇得嗚哇一聲哭了出來,抹著眼淚轉身跑走了。

蕭恨春在那木頭窗子底下站了很久很久,那個跑走的小女孩再也沒有回去,他才動了動站僵的手腳,蹲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栗子一顆一顆撿起來,拿到外頭用水衝洗乾淨。

他蹲在養濟院的水井旁清洗栗子外殼上沾染的土灰時,幾個大孩子圍過來,發現他手上居然有吃的,就要來搶。

蕭恨春不肯給,死死地將那一小袋栗子護在懷裡。幾個大孩子將他踹倒在地上,圍著他拳打腳踢,最後還是硬生生把那袋水煮栗子搶走了。

蕭恨春就這樣在養濟院中度過了來到金陵城中的第一個月。因為得罪了院中的一群大孩子,他日日遭受毒打,到最後,他實在害怕自己被打死,就逃到城外的難民窟裡。

他就這麼在金陵城裡最汙爛的泥水地裡成長起來,靠著野獸一樣的本能和凶性掠奪一切能讓他活下去的東西。

十四歲那年,他因為足夠膽大不要命,被金陵洛家選中,成為洛家馬院裡的一名馬奴,專門幫洛家馴服脾性暴烈的天山野馬。

十多年過去,兜兜轉轉,當年送栗子的小姑娘和當年打翻栗子的小少年又在這金陵城中再度重逢。

二人重逢之時,柳明瑤的身份已變作金陵柳氏鏢局家主的義女——當年柳氏夫婦被人殺害身亡後,手下一雙兒女便在逃亡中失散了。

柳明瑤為查探親生父母死因,扮作婢女潛入洛家,因此遇到此生和她關係最為緊密的兩個男人——姑蘇謝家少主謝漣和擁有天狐血脈的蕭氏後人蕭恨春。

二人第一次重逢,蕭恨春一眼就認出了柳明瑤,可柳明瑤並未認出眼前之人就是當年那個把她嚇哭的“小啞巴”。

其時謝家少主謝漣正在金陵洛家遊學,他一眼就看出柳明瑤身上的項鏈墜子乃是謝家的碧桃花令。

當時謝漣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兒郎,心高氣盛,叛逆不羈。因為自小一直聽父親說他可能有一位未曾謀麵的結義兄弟,或者一位未曾謀麵,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父親總說若來日尋到恩公後人,必要他踐諾,好生報答。

謝漣從小聽著這些話長大,心中不以為然,甚至隱隱起了些逆反心理。

他的人生,便該由他自己做主,憑什麼要被什麼報恩束縛?

若是那對恩人夫婦的後人是男子還好,若是個女孩兒,難道自己不喜歡,也要為了報什麼勞什子恩娶回家來嗎?

謝漣一直這樣想著,也暗中默默祈禱那對從未見過的恩人夫婦,他們的後人可千萬是個男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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