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蕪本來叫了謝荀進來一起幫忙挑發梳,起先謝荀還不樂意,言說:“女兒家的東西我不懂,你叫我作甚,我就在一邊等你挑好了事”,後來經不住妙蕪再三磨求,才極不情願地走到櫃台前。
跑腿的夥計將最時新的發飾一盤盤端上來。
謝荀凝眉看了一會,手掌從托盤上掃過,飛快挑了幾樣放到妙蕪麵前。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妙蕪定睛一看,好家夥,挑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玉兔搗藥、玉兔倚金桂、嫦娥抱兔奔月。
總之就是,兔子,兔子,還是兔子。
凡是帶兔子的他全給挑出來了。
小夥計見此小聲問妙蕪:“姑娘,難道你的本命年是兔?”
妙蕪哭笑不得地小聲回他:“不,是豬。”
“那,這……”小夥子猶豫道,“這位公子挑的,姑娘你都要嗎?”
妙蕪點頭:“要,煩請幫我包起來。”
謝荀見這兩人靠得極近,腦袋湊在一起嘰裡咕嚕,心裡就很不痛快。
他走過來,揚袖揮出一道勁風,打在小夥計麵門上,那小夥計被風迎麵吹了眼睛,忍不住將眼一閉,唉喲一聲往後退了退。
“哪來的怪風呀……”小夥計一邊揉眼睛一邊嘟囔。
謝荀一臂枕在櫃台上,轉頭看向妙蕪:“夠了嗎?還要再挑什麼?”
妙蕪:“……”
拿風吹彆人眼睛,你是什麼品種的幼稚鬼?
妙蕪心中歎氣,朝他微笑道:“……小堂……謝燃師兄,我渴了,你去幫我買點喝的吧。我挑好了,在店鋪門口等你回來。”
謝荀說:“那你快點,我很快就回來了。”
妙蕪:“嗯。”
等他離去後,小夥計才像終於卸下什麼重壓似的,長呼出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姑娘,你們是仙門中人吧?”
妙蕪正埋首挑選發梳,聞言隨口應道:“是,我們是姑蘇謝家弟子。”
小夥子眼睛噌地亮了亮,聲音也高揚起來:“哦哦哦,姑蘇謝家,我知道呀,二十年前仙門大亂,領頭將那蕭氏魔頭誅殺的,可不就是你們姑蘇謝家?”
妙蕪怔了下。
這許多時日以來,二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那些往事。但不
提,不代表這些事情就不存在。
蕭氏之子,天狐血脈,這些東西儘管她從來不曾放在心上,但不代表謝荀也不在意。
這個倔強嘴硬的少年,哪怕痛極,也慣來以冷笑和嘲諷來掩飾。
這段日子,他在她麵前說笑如常,想必也隻是為了叫她開心罷了。
妙蕪捏著那枚小小的發梳,驟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謝荀的好感度和黑化值了。
比起這些冷冰冰的積分和數字,她更在意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開不開心,痛不痛……
“姑娘,姑娘,這對發梳,你也要嗎?”
小夥計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妙蕪猛然回神。
她放下放下手上發梳,忽然間失去挑選的心情。她朝小夥計道:“我就要剛剛挑好的三對發梳,彆的不要了。”
“就是那些兔子對吧。”
“嗯。”
小夥計把發梳用精致的小木匣子裝起來,然後又用一隻可以挎在手臂上的繡花錦囊套住木匣,將東西交到妙蕪手中。
妙蕪付過銀錢,提著東西朝往走,卻發現謝荀早就買了東西回來,正站在門邊靜靜地等她。
見到她迎上來,謝荀便將一隻葫蘆往她懷中一拋。
“此地特有的解暑糖水,用冰鎮過,你喝喝看?”
妙蕪和他並肩而行,擰開葫蘆嘴,小心地咂了一口,但覺入口甘甜清爽,甜中還夾雜著一絲絲的酸味兒。
“喜歡嗎?”
妙蕪點頭,把葫蘆往謝荀手邊送了送:“你也嘗嘗?”
謝荀順手接過,拿著葫蘆靠在嘴邊,雙唇並未觸碰葫嘴,就著這個姿勢喝了幾口,忽然頓住,接著從脖子開始一路紅到耳朵。
妙蕪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探身,笑問:“喜歡嗎?”
謝荀這下連臉都紅透了。
他腦子昏昏漲漲,也不知自己到底胡亂應了一聲什麼,又是怎麼把葫嘴擰上,把葫蘆還回去的。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走到河邊,沿河而行,謝荀臉上的熱度才被習習夜風吹下去。
前頭忽然出來轔轔的車輪滾動聲,一輛小推車從巷口推出來,推車的人吆喝道:“核桃酥糖,賣核桃酥糖嘞!”
“你在這裡等會。”謝荀忽然說道。
接著就大步朝那小推車走過去,不一
會,抱了一牛皮紙袋的核桃酥糖回來。
妙蕪嚇了一跳:“怎麼買這麼多?”
謝荀覷她一眼,把一整袋酥糖往她身前一送。妙蕪會意,挑了塊酥糖送入口中,嚼了兩口,糖漿化開,核桃的酥香伴隨著糖的甜蜜散開,令人莫名嘗到了滿足的滋味。
妙蕪又拈了塊糖,踮起腳,手臂一直伸到謝荀麵前。
“小堂兄,啊——”
謝荀皺眉道:“啊什麼啊?”
麵上嫌棄,頭一低,將那糖從她指尖銜走了。
二人又上了橋,拱橋兩邊,彩燈流轉,有不少老婦人在橋上賣些自家做的手工玩意兒。竹竿綁成的貨架上掛著編織手串、草編蜻蜓、劍穗、琴穗、荷包……
二人從橋上經過時,便有老婦人不住招呼道:“公子、姑娘,瞧一瞧,看一看吧,我這裡全是自家親手做的小玩意兒……”
謝荀停下腳步,忽然伸手從貨架上勾了隻荷包下來。
燈光一閃,妙蕪看清他手上正勾著一隻紅色的荷包,荷包外層用明黃色的絲線繡著萬柿如意的花紋,係帶上綴著同色絲繩編織的萬福穗子。
妙蕪的心宛如被什麼重重一擊,驟然收縮了一下。
同個樣式的荷包,在劇情碎片中出現過太多遍了。
在之前的碎片中,那個穿書者送給謝荀一個同樣的荷包,被謝荀當成珍寶似的隨身攜帶,直到那個穿書者死後,謝荀依然留著荷包作為緬懷。
那荷包經過長年累月的把摩,布料顏色退儘,早已陳舊無比,可在謝荀眼中,依然是心頭最為珍貴的事物。
謝荀方才經過時,眼角餘光中瞥到這個荷包,第一眼並未覺得它有什麼不同,可當他繼續往前邁步之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片段。
大雪天,新年夜。
小小的他和一個蘿卜丁似的小姑娘一起,圍坐在廊廡下的炭盆旁,安靜地等待除夕的第一場焰火綻放。
咻——
煙花乍然在天邊炸開,彩色的輝光映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宛如盛開了七彩斑斕的花。
小姑娘跳起來,猛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大喊:“小堂兄,新年快樂!你又長大一歲啦!”
緊接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紅色荷包塞進他手裡。
他下意識地捏了一下,隱約摸出荷
包裡應該裝了三枚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