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紅色的紗幔映照進來,眼睛適應黑暗後,漸漸能借著月光看清一些東西。
妙蕪四下環顧,認出幾張熟悉的麵孔。
坐在大堂西北角,靠窗位置的是洛淮和高家少主。
估計是因為剛才高家少主企圖攻擊偃師木人,所以這會兒兩人背靠背捆在一起,名副其實一對難兄難弟。柳如眉抱著琵琶守在二人身旁,眼觀四路,一直小心留意周遭動靜。
洛淮等人對麵,則是王家兄妹,王牧之和王雁回。此刻,二人一手按在腰間的太極誅魔劍上,另外一隻手夾著符紙,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坐在王雁回左手邊的,正是殷無晦。
那少年被妙蕪打掉束發的發冠,此刻微微低頭,滿頭青絲如瀑,披散在臉側,叫人瞧不清他此刻到底是何模樣。
妙蕪還認出龍門鎮徐家劍廬的弟子。
上一代的徐家家主死在小飛僵手中,他的兒子徐沼接任了家主。
徐沼自幼體弱多病,痼疾纏身,然而此次為了樹立在家族中的威望,還是強撐著親自帶領徐家弟子參加碧遊觀的礪劍會。
不過因為身體原因,徐沼自幼無法好好修煉,因此也就無力帶領徐家弟子入秘境獵妖。
此次徐家的帶隊之人是徐沼身邊的那名力士。
妙蕪注意到隊伍中有一名弟子頻頻朝她這邊窺視。
妙蕪心中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總覺得似乎識得那名小弟子。她又聯想起那日在偏殿時徐沼回頭看她的那一眼——仇恨,怨毒,似乎當她是生死大仇。
妙蕪心頭一跳,收回視線,隻當自己多心。
看到他們謹慎防備的模樣,妙蕪突然覺得自己這邊是不是太過鬆懈了。
她收回視線,正欲同謝家弟子交代一聲,讓他們“小心防備”,和她同席的謝荀忽然起身,長袖一揮,單手掐住一道人影摁到地上。
“誰?!”
他低喝。
“咳咳,是我是我……阿蕪妹妹,嗚嗚嗚,快叫你這位師兄鬆手!”
妙蕪定睛一看,原來剛剛悄摸摸潛到她身旁的人竟是段紅昭。
“小堂……謝燃師兄,快鬆手。”
謝荀看清來人是誰後,鬆開手,退回座間,皺眉道:“小段姑娘
,何以如此偷摸行事?”
段紅昭捂著脖子爬起來,狠咳幾聲,眼含淚花道:“我剛剛趁亂摸到樓外看了眼,我告訴你們,這裡……”
謝家諸人整副心神都被她吊起來。
來了,來了,藏在背後裝神弄鬼的東西終於要露出真麵目來了麼?
幾個謝家弟子暗自摩拳擦掌,雖然害怕,可目光中卻難掩興奮。
謝謹見段紅昭怕得身子都打起擺子來,不由溫聲勸慰道:“小段姑娘,你慢慢說。我們都在,不必如此驚惶。”
段紅昭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穩住心神,接著道:“我看到一群身著紅色儐相禮服,狐臉人身的鬼朝這邊過來了。”
“真地是鬼,走路腳不沾地,我看得一清二楚。”
“隻是鬼呀?”
謝家諸弟子聞言失望地坐了回去。
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區區幾隻小鬼,還不是幾道符籙就能打發的事情。
妙蕪看到幾個小弟子的神色,沉吟道:“大家還是不要掉以輕心才好。”
謝荀回頭,輕飄飄地掃了幾人一眼。
幾個小弟子脖子一梗,縮成一隻鵪鶉,隻覺得熟悉的威嚴氣勢迎麵壓來,登時齊齊噤聲。心裡都在嘀咕:太奇怪了,怎麼老好人謝燃師兄今天好像有點霸氣來著?
這種氣勢,實在太像那位拚命七郎了。
謝謹忽然出聲道:“來了。”
隻見偃師傀儡迎到大門後,拉開虛掩的槅扇,擺出卑微的姿態恭迎。
一行紅衣燦蔚,狐臉人身的儐相魚貫而入。這行儐相人人手裡都捧著一樣形似簽筒的事物,兩旁還圍簇著手捧鮮花、儀仗、彩幔的偃師傀儡。
“妾十五呀郎十六,竹馬繞床弄青梅,抽一支呀命簽呀,掐指呀算算呀,正是天作地造,璧人一對!”
那歌聲又響起了,如同幽幽縈繞的香煙,叫人揪不出來源。
歌聲響起的刹那,妙蕪忽然發現自己渾身僵住,無法動彈,嘗試彙聚靈力,靈力卻似無頭蒼蠅般在丹田處打轉,無法受主人隨心驅使。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謝家諸人,發現大家似乎都一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製住了。
謝荀輕聲道:“不要慌。剛剛那歌裡不是唱,要我們抽命簽嗎?這便是了。”
天狐一族
,有預知之能,篤信天命。
凡事皆講究順天命而為。
因此,數千年前,為斬斷紅塵糾葛,天狐一族才選擇遁入秘境隱居,從此不過問任何世事。
傳說當年蕭氏先祖開朝立國之時,以主仆之契壓迫仙門百家,曾有仙門中人尋到天狐一族門前,請求天狐出手相助,被當時的族長直言拒絕了。
天狐族長說:“非是我無憐憫之心。隻是一來,我族中人重視規矩,既然千年前已立誓不再過問世間事,我就絕不能違逆祖宗的遺命。再者,蕭氏為人間帝王,乃是順應天命所為。既是天命,我等豈可抗衡?”
從此蕭氏國祚綿延,一代泱泱王朝,直到數百年後,才被殷氏和仙門百家合力推翻。
蕭氏族人四下流離,數百年間一直遭受殷氏和其它痛恨蕭氏一族的仙門世家秘密追殺。
蕭氏滅國之時,尚存族人數萬,百年之後,幾近滅族。
然而一開始,因為天狐一族的存在,殷氏皇族對於蕭氏一族的迫害還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後來,天狐一昔滅族,蕭氏族人失去世間最後的倚靠,從此變為真正的砧上魚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