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我怕我讓你失望
冬麥看到白布,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忙進去,卻見陳亞正在那裡拾掇,她頭上還戴著白孝帶。
陳亞見到冬麥,起來打了招呼:“你來了啊,真是可惜了,前幾天老人家還念叨你呢。”
冬麥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了:“老爺子他?”
陳亞歎了口氣:“也是到了時候了。”
等坐定了,冬麥才知道,老人家的癌症已經到了晚期,沒法治,就是拖時間,上次冬麥來其實已經不行了,後來又拖了幾天,現在已經走了三天了。
冬麥心裡便愧疚,她想起一直說要來,結果忙著,一直沒來,沒想到老人家已經不在了。
陳亞倒是沒什麼,老爺子病了太久,其實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了,該做的也都做了,老人家臨走之前也安詳。
人就是這樣,突然走的,難免接受不了,現在熬了很久,該儘的孝道也儘了,反而能夠平靜地麵對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老爺子之前還說呢,說你來了,給你剪葡萄,你看,你都沒吃上,那我給你剪點葡萄,你帶著吧。”
陳亞剪了好幾大串的葡萄,給冬麥裝在一個布兜子裡,讓冬麥帶著:“其實我和老王心裡早就有準備了,也沒什麼,人總是要走,老人活著的時候我們儘心了,走的時候沒什麼牽掛,也就可以了。”
陳亞說得豁達,不過冬麥卻還是有些難受,也許因為自己沒儘到的心,也許是消息對她來說太突然。
從那院子走出來,冬麥其實還是有些恍惚,她將那兜子葡萄放在車把上,推著自行車,慢悠悠地往外走,這麼走著,胡思亂想了半天,想起自己爹娘。
當下騎著車子過去娘家了,到了東郭,正好謝紅妮帶著滿滿在街上,冬麥便招呼著滿滿過去家裡吃葡萄,於是謝紅妮就跟著過去。
路上謝紅妮問起來,打聽了沈烈對冬麥怎麼樣,剛結婚那幾天,沈烈帶著她回門,已經問過了,這次又問,冬麥覺得她有些過分關心,不過還是說了。
謝紅妮:“你們過得挺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冬麥聽了,看了謝紅妮一眼,她並不覺得謝紅妮這麼關心自己,總覺得這關心裡似乎有點防備?
可就算她被人家說的話引導著有些誤解,現在自己嫁人了,還能怎麼著,總不能好好的親人就這麼斷了以後不回娘家吧?
到了家裡,胡金鳳看到冬麥挺高興的,洗了葡萄後,一家子圍著吃,又問起她沈烈的生意怎麼樣?
“我聽人說,沈烈現在做的買賣挺麻煩的,說從信用社搞了信用貸,估計得賠錢,反正大家說得邪乎。”
“娘,你彆聽他們瞎說,沈烈有技術,有想法,就算一時半會遇到麻煩,也不至於說賠錢,現在他買的梳棉機,正在社辦工廠那裡裝呢,裝好了就能拿到錢了。”
謝紅妮卻趁機問起來:“到底貸款了多錢,那得多少利息啊?這萬一賠了呢,你是打算怎麼著?”
冬麥:“也沒細想,實在是賠了,那就我和他一起攢錢慢慢還唄,總不至於被債逼死。”
謝紅妮皺眉:“冬麥,你也得有點自己的心思,不然嫁了人,跟著吃這種苦,你說你何必呢!”
冬麥沒說話,她已經發現,如果一個人和你想法不同,那就不說話,如果非要辨,那就是你都對,你都對,回頭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都這麼大了,要想讓彆人改變想法,挺難的。
倒是旁邊的胡金鳳:“你好好養你肚子去,打聽那麼多做什麼,太操心了孩子長不好!”
這語氣不太好,謝紅妮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走了。
謝紅妮走後,胡金鳳便詳細地問了冬麥沈烈的情況,問明白了,歎了口氣:“這種事,就看造化了。”
一時又說起來孫紅霞:“她孩子差點沒了,說是見紅了,後來林榮棠跑來,帶著大夫,說是要給她診脈,還要送去陵城的醫院,最後沒去,歇了一天,好了。”
冬麥這次回來後,沒見過孫紅霞,也沒聽人提起過,現在乍聽自己娘提起,簡直是恍如隔世。
當下納悶:“到底咋回事?”
胡金鳳;“這哪知道,就聽陳老丫罵了一通她親家,說是王秀菊不要臉,自己和老公公打架,推了兒媳婦,差點把兒媳婦肚子裡的孩子推沒了。”
冬麥聽了,也就懶得問了,現在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梳絨機下腳料掙錢,至於什麼孫紅霞林榮棠的,彆說他們這幾個人,就連當初對林榮棠王秀菊的反感厭惡都淡了。
和掙錢沒關係,她想這些乾嘛。
可誰知道,她從娘家過去鬆山村的時候,竟然就這麼又遇上了孫紅霞。
孫紅霞看到冬麥騎著自行車過來的時候,其實也是怔了下。
她最近幾天日子過得很不順心。
本來好好的,她回到娘家,然後當天就說肚子疼,晚上叫個大夫給過過脈,等林榮棠第二天過來,她就給林榮棠看血,雞血鴨血的反正有血,然後就說自己流產了,流乾淨了,讓大夫給開幾副藥,熬著養養,養幾天不就沒事了。
可誰知道,平時看著文弱的林榮棠,竟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林榮棠聽說消息,趕到了自己娘家的時候,竟然帶了一個大夫,據說還是公社裡的什麼有名大夫,不過她也沒聽說過。
人家大夫來了,就說要幫她號脈。
當時孫紅霞可嚇壞了,不知道是裝已經流了呢,還是裝自己沒事呢,可裝流掉了的話,太倉促了,好像也不對勁,再說她也怕人家看出來她是根本沒懷過,沒辦法,隻好說其實是自己娘家大驚小怪,自己挺好的,根本沒事。
可林榮棠還是擔心啊,林榮棠那麼細心體貼的人,非要讓大夫給她號脈。
她能怎麼著,硬著頭皮讓對方號脈,之後又故意在號脈的時候,裝作犯嘔,趕緊抽回了手。
結果林榮棠還體貼地幫她捶背,難受得要命,眼圈都紅了,說對不起她,讓她受這種罪,還說等孩子生下來,他一定會好好待她。
孫紅霞又感動又愧疚,她騙了林榮棠,林榮棠對自己這麼好,她更加覺得自己不能露餡了,一旦露餡了,那林榮棠對自己的好將再也不存在了。
所以她必須瞞住。
為了這個,她使儘了渾身解數,又要裝難受,又不能裝得太難受,最後終於哄得林榮棠放心。雖然依然是讓大夫給號脈,不過孫紅霞故意深吸氣,又各種難受,最後草草那麼一過脈,也沒過出所以然來。
這件事算是瞞過去了,孫紅霞也不敢裝流產了。
畢竟前天才好好的,突然就流產也不像樣,她隻能再想彆的辦法,找一個不突兀的時候流產,當然了,最好還是栽贓給王秀菊,這樣林榮棠不會生氣自己沒能保住孩子,反而會憐惜自己。
現在的孫紅霞,在娘家休養了幾天,終於打算回婆家去,結果一眼看到了冬麥,竟然也騎著車子回婆家呢。
這可不得一直順路了。
孫紅霞看了一眼冬麥,今天的冬麥倒是不像那一天那樣狼狽了,有點人樣了,看著挺水靈的。
不過她心裡暗暗歎息,想著沈烈估計快出事了吧,所以長得水靈又怎麼樣,回頭沈烈這裡出了事,她不還是得遭罪,萬一沈烈被判刑,你說她是守著還是不守著?
守著吧,不知道守多久,而且還得鬨窮,還得背信用貸,如果不守著,那也是嫁過兩次的,第三次找男人,還是不能生的,你說能找啥樣的?
她有些同情地笑了下:“聽說沈烈最近遇到麻煩了?”
冬麥見孫紅霞給自己搭話,倒是也沒什麼想法,隻是隨口應著:“是有點麻煩。”
孫紅霞歎了口氣:“我早和你說了,沈烈早晚會遇到麻煩的,你現在遇到的,還是小麻煩,以後可能還有大麻煩。”
冬麥好奇地看向孫紅霞:“大麻煩,這是什麼意思啊?”
孫紅霞冷笑了一聲:“還能有啥意思,貸款做買賣,沈烈哪是做買賣的料,早晚賠光了,可能還遇到彆的更倒黴的事。”
冬麥蹙眉,她總覺得孫紅霞好像知道一點什麼,她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裡,帶著一點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事情的得意。
但她能知道什麼呢?
孫紅霞就是和自己一樣土生土長的,家裡也沒什麼城裡親戚,她能有什麼好的信息來源?
冬麥並不在意孫紅霞的態度,她現在覺得這些都不重要,她隻關心她知道什麼,於是試探著問:“具體是什麼?你這麼說,我稀裡糊塗的,聽不懂。”
孫紅霞越發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冬麥:“沈烈其實蠻厲害的,我不得不承認這點,不過那又怎麼樣?我開始就是被他騙了,以為他厲害,其實細想想,他那點本事算什麼,撲騰不出來浪花,這年頭,你折騰多了,敗得就越厲害,像林家那樣,家境殷實,以後當了會計也是一個鐵飯碗——”
說到一半,孫紅霞突然想起來林榮棠當會計事可能紅了,她有些難過,不過又安慰自己,也未必真黃,總有辦法的,再不好,也有首都和陵城的哥哥幫襯著,反正總不至於太差。
冬麥:“那你到底怎麼回事,那天本來都結婚了,突然要離婚,你是發現他有啥問題?”
孫紅霞聽到這個,突然警惕起來,淡淡地看了冬麥一眼:“我就是不喜歡了,覺得他窮!”
然而冬麥看著她這個樣子,卻更加肯定了。
她本來要結婚,結果突然不結了,所以一定是得到什麼消息,讓她覺得沈烈以後要受窮,所以她寧願被人家指摘笑話,也拚命要離婚。
她應該是對那個人的話深信不疑,她對自己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也是因為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