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大行情
路奎軍長歎了口氣:“上一批送到首都絨毯廠的絨,還是長絨,上好的白山羊絨,結果那邊到現在拖著錢,沒給,這麼拖遝下去,錢真是周轉不開了!”
沈烈:“之前不是都給現錢嗎?”
路奎軍抱怨:“原來首都絨毯廠的買賣挺好乾,價格也好,現在大家全都湧進來,為了能好賣貨,價格壓得低,孟家更是心狠,大小通吃,長的短的全都做,量大價格低,你說讓大家夥怎麼搞?他們那麼好說話,肯跌價賣,咱們的可不就不好賣了?我上一批貨,已經給他們交貨二十天了,前幾天去要賬,一個子都沒要回來!我還能怎麼著!”
沈烈聽了,皺眉。
做羊絨生意投入的成本大,小戶一批也得幾萬塊,像路奎軍這種大戶,他手底下又帶著一些散戶,一批次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量,這種量級的貨款,多壓一天都是成本,更不要說一口氣壓二十多天。
貨款回不來,哪有錢再投入本錢去進原料,就是有金山銀山,也很難維持下去,自然隻能停工了。
路奎軍:“其實家裡倒是有一些毛,囤著呢,我也是怕有什麼萬一,可是這一批是大概一百萬出頭的貨啊,回不來的話,家裡電費人工都是錢,再這麼乾下去,錢不回來,不也是白搭,所以想著乾脆停了,最近我也不乾彆的了,就是去要賬,沒事多跑一趟,好歹和他們合作兩年了,他們也不至於坑我。”
沈烈:“那麼大一個廠子,還是國有的,肯定不至於坑人,也不怕他們倒閉,其實就是多拖幾天的事。你催得緊一點,讓人在那裡盯著要,他們煩了,也就給了。”
路奎軍:“現在也隻能這麼著,其實這不是最愁的,我現在有點擔心另一個事。”
沈烈:“什麼?”
路奎軍:“我這一批的一百萬,大部分是我的,也有一些是我親戚朋友還有村裡人,這倒是沒啥,大家一起想辦法要債,但奎豪不是一直做著農村合作基金會嗎,這兩年,也掙了一些錢,本來我是想把這個買賣收了,不乾了,可去年不是不少人都想上梳絨機嗎,大家提著禮上門,想借錢,一個個都說得挺誠懇的,我便想著都是農村人,自己想乾點買賣不容易,我能幫就幫了,再說自己也能掙一點錢不是嗎?羊絨生意正是好的時候,大家都掙錢,我也跟著分點甜頭。現在呢,我就擔心了,如果大家夥要錢困難,掙不回來錢,那這個合作基金社,不知道要栽進去多少。”
沈烈:“基金會放出去多少錢?”
路奎軍:“不全是自己的,有些也是收了後再放的,各種款子加起來,量真不少。”
沈烈便明白了,其實就是誰有閒錢可以放進去,基金會給人家利息,然後基金會再以高利息貸款給做生意需要錢的人。
行情好的時候,大家都掙錢,合作基金會也可以掙利息差額,但是行情不好的時候,萬一收不回來錢,那些把錢放進去的都是農民,是個體家庭,人家肯定不管那些,肯定可著你要。
真出什麼事,那麻煩就大了。
沈烈:“首都絨毯廠現在的問題是什麼,真是孟家擠的嗎?他們的體量,無非就是把絨毯廠的短毛絨壟斷了,還不至於把長絨也給霸主了。”
路奎軍:“各方麵原因都有,其實還是去年羊絨行業一放開,你還被選了致富典型上電視,大家都知道羊絨掙錢,一擁而上,貨量一下子大起來了,咱們都是供首都絨毯廠,市場太小了。你還是有先見之明,搞定了上海的紡織廠,這是一個好出路,我呢,之前就是躺在首都絨毯廠的被子上睡大覺,大意了。”
沈烈:“上海那邊的國營紡織廠很多,人家的需求量也有一些,路哥你如果有需要,和我走一趟,我幫你引薦,或者乾脆我幫你經手賣,怎麼著都行。”
路奎軍笑了:“兄弟,好意我心領了,等我好歹把這一批的錢弄回來一些,喘口氣,再想辦法弄下一批找銷路,到時候估計免不了麻煩你。”
沈烈點頭,最後道:“哥,這羊絨行情,其實就是一會一變,如果大家都被嚇到,不敢做了,等到了四五月份,旺季上來,說不定價格又飆上去了,你也不用太擔心,總體行業前景好,就算有點問題也是一時的。”
路奎軍:“行,我明白,我儘快想辦法要錢,奎豪那裡我也讓他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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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奎軍的事算給沈烈敲了一記響鐘,羊絨生意來錢太快了,但是這種暴利的行業,注定大起大落,如果稍有不慎,哪一批賠一個血本無歸都有可能。
是以他重新思量了下現在的情況,又去和彭天銘聊了聊,彭天銘也感覺到了形勢的緊張,最直觀的感覺是現在羊絨不好出貨了,人家要求越來越挑剔了,而且給的價格不如之前理想。
不過她父親的根基在首都,她各方麵資源自然比一般人強,所以倒是不至於犯愁:“你之前介紹了上海方麵的銷售資源,我也去談過了,目前正接觸著,我覺得希望挺大的,現在首都絨毯廠這情況,多一條路我心裡也有底。”
她感激地道:“還是你想得周全,未雨綢繆。”
沈烈又問起她海外有沒有人脈:“國內的市場並不大,如果我們能走出海外,市場廣闊,能掙到的錢就多了。”
彭天銘想了想:“首都有我爸幾個老朋友,海外不記得了,不過倒是認識兩個港台的。”
沈烈眼睛一亮:“可以試試,聯絡下,人家未必做這個,但是能間接幫忙介紹下這方麵的出路也好。”
彭天銘點頭:“行,我試試,不過怎麼說呢,即使香港那邊肯要,咱也沒法賣啊,一個進出口牌照就卡那裡了,這事不是那麼好弄的,外貿指標不是咱能輕易弄到手的,這方麵就算是我爸也沒辦法。”
當下沈烈又說起江春耕過去新疆接觸新疆畜土產進出口公司的情況:“目前正接觸著,如果能成,那我們就有出口的資格了。”
彭天銘意外,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連你這都在打算了?”
沈烈笑了:“你不是說了要未雨綢繆嗎?再說我這也是剛開始。”
彭天銘頓時敬佩不已:“我真是自愧不如!”
沈烈挑眉,隨口和她說起現在的行情,還聊到了蘇聞州。
彭天銘:“對了,我聽我表哥意思,陵城南邊有一塊鹽堿地,大概得有四五十畝地,因為是鹽堿地,也沒法種莊稼,但是建工廠倒是挺合適的,現在政府打算往外出售,價格肯定也比較低,好幾家工廠都有興趣,你要是想了解,可以去問問我表哥。”
彭天銘自己這一塊廠房挺大的,沒必要擴建的,但是這對沈烈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好幾家都在盯著呢,不過我覺得你可以爭取下,你才得了表彰,上了電視台,風頭正好,上麵對你印象都挺好的,你這個時候表示自己想積極擴大規模經營,需要一塊地,沒準就給你了呢。”
沈烈:“價格大概多少錢,這個知道嗎?”
彭天銘便笑了:“要不我說大家都想爭取呢,一畝地二百塊,五十畝地也就是一萬塊,現在想建廠房的,誰也不缺那點錢你說是吧,所以好幾家打聽到消息的,都想爭取。”
沈烈自然是覺得不錯,現在他有三台梳絨機,還有三台沒改造的梳棉機準備著,如果都安裝上,就需要廠房。
要不然的話,隻能像路奎軍那樣,拉著親戚朋友一起乾,分散化經營,把梳絨機安裝到各家各戶了。
但是那樣的話,他不放心,他想集中管理,這樣也能避免出事故的概率,交給彆人,哪裡管理不嚴格,出事了,那就不是小事。
所以從長遠規劃來說,有這麼一塊五十畝的鹽堿地做廠房,那是再好不過,況且實在不貴,才一萬塊,對現在的他來說不算什麼。
現在私人是不能開公司的,也怕萬一成為階級敵人,不過這倒是沒什麼,現在不少做生意的,其實都是把自己藏在“紅帽子”下頭,就是把自己私營的廠子掛在集體所有製單位名下,或者冒領集體所有製的牌照,這樣就把自己的買賣藏在了社辦工廠或者合作組織裡頭。
沈烈自然也想過生意做得稍微大一些後,他也需要掛靠。
他之前和社辦企業的老胡聊過這個問題,老胡倒是很樂意,現在老胡負責的社辦工廠上了梳絨機後,掙了一些錢,給大家分了,本來是好事,老胡覺得社辦工廠終於保住了,可誰知道,廠子裡不少人看出來這個掙錢,都想單乾,能人都走了,老胡再能乾,也是孤掌難鳴。
所以老胡提出過,想乾脆把梳絨機折合給沈烈,依然掛著社辦的名頭,但是沈烈來負責這個工廠,以後就歸他了。
當時沈烈覺得自己還沒那麼大能耐吃下,也就沒答應,現在稍微有實力了,還得考慮彆的,如果有這麼一塊廠房,這個事就容易多了。
彭天銘見沈烈有興趣,便說:“那你趕緊去找我表哥,他幫你引薦國土局的領導,到時候你寫一個報告,說一下自己的情況,人家會酌情考慮的。”
沈烈自然覺得靠譜,一時又和彭天銘閒聊了幾句,彭天銘說她現在已經離婚了,徹底解放了,以後自在了。
“他如果再敢找我麻煩,我可就真讓人揍他了。”彭天銘這麼笑著說。
沈烈順口道:“那你考慮再找一個嗎?”
彭天銘微怔了下,之後笑了,淡淡地道:“找什麼找,你看我這整天忙得不合眼,哪有時間,有那時間我先陪陪女兒。”
沈烈也就沒再說什麼,他心裡想著,彭天銘和江春耕,看來是沒戲了。
冬麥娘那裡一直操心著江春耕的情況,有機會也許可以介紹個合適的,給江春耕相親,沒準就看對眼了呢。
離開彭天銘後,沈烈就過去找了蘇聞州,去的是蘇聞州的單位,陵城縣委大院,蘇聞州聽說這事,倒是很積極,馬上帶著他去引薦了國土資源局的領導,提了這事,大家聊了聊,人家倒是覺得沈烈大有希望。
“現在總體政策還是想扶持優秀的農民企業家,你是我們陵城的致富先進個人,才得了表彰,我們肯定會優先考慮。”
當下就讓沈烈填寫了一個表格,申請購買鹽堿地的申請。
臨走前,蘇聞州提起自己姑姑;“她會留在陵城幾天,等有時間大家一起吃個飯?”
沈烈明白他的意思:“好,看蘇阿姨的時間。”
蘇聞州點頭,笑了:“我是不相信這個世上有這麼巧的事。”
從見到冬麥第一眼,他就覺得冬麥給他的感覺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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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沈烈和冬麥提起這茬來,冬麥聽說,自然是期待;“一萬塊錢,五十畝地,如果能拿下來就好了!我之前聽說去年隔壁村買的河堤,因為是村裡的,便宜,八十塊一畝地,每個人給一個證,是陵城政府給戳的大紅章,上麵寫著永久歸個人呢,也就是說等於把這塊地買下來了!我們花一萬,買下來五十畝,在上麵建廠房,也可以建自己住的房子,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搬去陵城住了。”
沈烈看她那高興的樣子,笑了:“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不過聽那意思,好幾家都想要,未必就輪到咱們。”
冬麥:“既然這裡能賣,說不定彆的也有,這次不成,以後盯著彆的,總是想辦法買到。”
沈烈點頭,一時說起來蘇聞州那邊的事,又提了彭天銘:“我順便試探起她再婚的事,感覺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估計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冬麥:“她怎麼說?”
沈烈:“估計還是沒緣分。”
當下便把彭天銘說的話給冬麥說了。
冬麥聽了,多少有些無奈。
最近江春耕醉心於梳絨機上,研究著怎麼改進刺輥,根本沒功夫去想彆的,但是胡金鳳自然著急,總是催問,還想給江春耕介紹。
因為這個,冬麥自然也惦記著這事,現在聽到沈烈這麼說,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沒指望怎麼樣,她那條件,確實能配特彆好的,人家蘇家隨便給她介紹,估計能比我哥強一百倍,這不是看著之前好像有那麼一點意思,現在既然沒緣分,那就算了。”
兩個人就這麼說著話,又提起現在的行情來,確實這個行業不太好乾,不過好在他們機器足,原料足,資金都是自己家的,不需要支付什麼利息,而且上海那邊的銷路目前看來很穩妥,前一段胡滿倉過去送貨,人家還捎了一個信,希望能和沈烈進一步交流下。
這麼一來,自己沒什麼好擔心的,就安安穩穩地乾活就是了,如果能拿到那塊鹽堿地自然更好。
冬麥:“行情不太好,那林榮棠家怎麼還一副要發財了的樣子?”
沈烈:“怎麼說?”
冬麥輕笑一聲:“就王秀菊啊,說是林榮棠給她在陵城買了金鐲子,一副發財了的樣子,說他們這一批能掙大錢。”
沈烈略沉吟了:“他們和絨毯廠簽的一年供五噸的協議,在這批協議內,他們當然還是要給絨毯廠繼續供貨,這是好事,也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