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被打蒙了,臉被甩到一邊,黑發覆蓋在他左側臉頰上,網吧內有小段時間的安靜。
陳竹父親胸膛不斷起伏,怒目圓睜。他的手還抬著,林朝夕心跳劇烈,嚇得什麼話都說不出。
果然,陳父又把手抬高,就在他要揮下的瞬間,有人穩穩握住了他的手腕。
“再打就有點過了。”裴之寧和的聲音響起。
意思是第一下還不算過。
陳父掙紮了下,但裴之卻紋絲不動。
看著他看似纖細卻極具爆發力的手腕,林朝夕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徐徐放下,裴之同學說會打架這件事,真的沒有在唬鄭馬特。
“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不想好好上學了嗎,你再這樣下去以後能乾什麼?”陳父鬆開手,轉頭衝陳竹吼道。
陳竹顴骨殷紅一片,表情是最標準的“你奈我何”,像極所有動漫裡叛逆少年。
陳父根本管不了自己的兒子,轉頭看到林朝夕,臉都綠了:“我以為你是個好孩子!你像什麼樣子,和他一起偷偷摸摸上網!”
“你瘋了?”陳竹冷淡反問。
“我沒有偷偷摸摸,我爸給我錢上網啊。”林朝夕說。
“你答應叔叔,以後監督他,讓他彆再上網玩遊戲了,他們老師說,他期中考一張卷子都沒做,徹徹底底的0分!”
燈下,中年人發絲淩亂,焦急而不知所措。
林朝夕知道,他剛才鼓起教訓兒子的勇氣已經消失了,重新變回那個麵對兒子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父親。甚至做不到正麵教育兒子,隻會對著陌生的女孩,尋找一些渺茫的希望。
陳竹懶得理他,拖著書包,直接往網吧外走。
他的父親綴在後麵追出去,拉住陳竹的動作都做不出。
林朝夕和裴之對視一眼,彼此都沒有追出去。
那之後,陳竹都沒回過網吧。
他們每周上網時間就2個小時,時間一到,他們關機離開。
因為陳竹的事情,他們後來都沒怎麼說話,氣氛有點壓抑。
走在黑而漆黑的小巷裡,不遠處小巷儘頭的街邊公園透著光。
花卷伸了個懶腰:“今天晚上吃什麼?”
陸誌浩:“餛飩?”
林朝夕:“羊湯?”
裴之徑直向前走去,沒有說話。
林朝夕跟著他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在路邊呆住。
在巷口公園的小石凳上,有人正在喝東西。
路燈下,冰涼的夜色中,很淺的嗬氣飄散開,他凳子邊放著一打啤酒和一個裹好的烤紅薯。
看到他們,他握著啤酒罐,喝了一口。
那是陳竹。
“他在喝酒啊,絕對是不良少年!”
陸誌浩拉住她小聲地念叨,所以率先走到陳竹身邊坐下的,還是裴之。
林朝夕衝陸誌浩笑了笑,也走過去坐下。花卷從善如流,隻有陸誌浩就彆彆扭扭地站著。
冬天夜裡非常安靜,甚至能聽到氣泡不斷不斷碎裂的細微聲響。林朝夕仰頭看著夜空,正當林朝夕以為陳竹要對她說說心裡話的時候,卻她忽然聽見陳竹問:“你出過國?”
這顯然是在問裴之。
林朝夕:……
“嗯。”裴之答。
“國外是什麼樣?”
“很難形容,如果你要聽,我可能會講很久。”
“那你去過美國嗎?”
“去過。”
“你去過暴雪娛樂的總部嗎,就是我打的那個遊戲……?”
“沒有。”
陳竹有些失落,甚至有很輕微的醉意。
林朝夕不知道老陳究竟和他說了什麼,但最大的可能是,他們隻是爭執,並什麼都沒有說。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更難過,更不甘心。
“我聽說,那裡街上都是旗幟,門口有巨大雕塑……”
陳竹說到這裡,大概也是某種意義的害羞,所以停了下來。他沒有再說中間的所有形容詞,隻是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還挺想去看看的。”
“那就去看看。”裴之說。
陳竹嗤笑一聲。
很像要說那些關於家庭差距的話,可男孩的自尊心,讓他選擇咬緊牙關。
“好累啊。”他看著天,醉醺醺地,甚至有點語無倫次,“之前覺得讀書累,所以開始玩;被我爸罵,覺得煩,也一點都不累。其實我知道,最累的是沒希望,和沒希望比起來,什麼都好說。”
冬天夜裡。
陳竹很難得說出的長句,和酒精以及紅薯的氣息,在夜空中一點點飄散。
他們五個孩子坐路燈下,因為這句話而陷入漫長的沉默。
陸誌浩表情糾結,花卷無奈地笑了笑。
林朝夕衝著手裡嗬了口熱氣,然後輕輕搓著。
刺啦一聲。
裴之自行開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表情卻是絲毫不受酒精影響的清醒冷靜。
“還是去看看吧。”他重複道,“打開網頁,看看那條街上究竟有沒有旗幟,看看那座門口究竟有沒有雕塑,看看彆人怎麼去的那裡,看看,你要怎麼才能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