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情就像是在說——哈哈哈被我發現了。
“你看,我們都看過了無數的人生,我們腦子裡都充斥著無數人的記憶,而如今也都掌握著禁忌力量,沒錯吧,最關鍵的是,我們都曾單純地以為自己是一名靈視者。”卡特攤手解釋著,隨後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邁洛:“還是說,你現在還認為自己隻是一名靈視者?”
“那倒不必。”卡特擺擺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靈視者。”
卡特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看起來你好像知道了些什麼。”
“願聞其詳?”邁洛眉頭一動。
此刻坐在自己右側的這個靈魂,就是當時站在城頭對抗末日的那個。
……
那些早已經被他遺忘了,或者,他說服自己遺忘了的人的麵孔、聲音開始在心頭緩緩浮現出來,根本不受他的控製。
驀然,邁洛看到歌劇院舞台上的燈光開始扭曲。
“可悲的情愫”、“不屬於我的文明”、“被取代了的可憐東西”
因為這放到邁洛的身上根本就是最合適不過的概括了。
隨後卡特扶了扶眼鏡,繼續道:
“但我可沒說我跟所有靈視者都一樣,我說的是你跟我很像。”
“你根本沒有為那個文明爭取過,對吧?”
風暴最終還是吞沒了那座孤城,為那一文明畫上了句號。
那人直麵著沙海遠端風暴背後的巨大影子,他的身影何其孤獨、無助,卻沒有顯露出一絲退縮與怯懦。
邁洛所說的這段記憶,隻屬於它自己與那個湮滅了的文明,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那段往事。
邁洛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那張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隻停留在他記憶中,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的臉。
他緩緩皺起眉頭。
“沒用的啦,祈福廣場上那次你取代不了我,這次也同樣沒有機會的,你的模仿能力還是太拙劣了點。”
邁洛那維持了很久的平靜內心,出現了一絲波紋……
剛剛抵達楠薇城那幾個年頭裡那會兒不斷酗酒自我麻痹所想要逃避的東西,全部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
伊姆納爾不解地注視著邁洛,它的聲音有幾分顫抖:
“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
他搖了搖自己手中的杯子。
這張臉,也不屬於他。
夢遊女主演的身影與歌聲也逐漸變得模糊、虛幻。
“你知道,在很多古老的原始文明裡,像你這樣的存在早已經被奉為神明對待了,會擁有無數的信徒、子民……其實你早就已經是支配者了,舊日隻是愚昧的信徒們概念裡對神明那種遙不可及的感覺的形容。”卡特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繼續道:
連同被蒸發掉的似乎還有他眉宇間最後一縷緬懷與悲慟,隨後浮現出來的表情重新回歸冰冷與漠然,甚至還有幾分自嘲: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切有是多麼的無知與可笑,隻有懦弱的靈魂才會抓著可悲的情愫不放,更何況那根本就不屬於我自己的文明,那些卑微的東西信仰的也不是我,而是那個被我取代了的可憐東西,嗬嗬……”
“怎麼?那我應該自認為什麼?舊日支配者?我可隻活了二十多個年頭,舊日跟我可沒有半毛錢關係。”邁洛哈哈一笑。
而後,舞台上呈現出來的,是一片寂寥的荒漠。
“有這種事?”邁洛隨口應付著,隨後從兩人座位中間的台子上找到了一瓶威士忌,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有幾分道理。”邁洛聳聳肩:“窺視了太多死人的記憶之後,靈視者也有極大的概率迷失自我,大概就等同於——忘記自己的名諱吧。不過你並不是因為模仿了太多人才忘記自我的,對吧?”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人看待。”
…
卡特目光凝聚在舞台之上,但瞳孔已經放空,他似乎陷入了某段無比遙遠的記憶之中。
那是一個末日時代的文明最後的縮影,所有的活物蜷縮在一座孤零零的古城之中,城外是無儘的黃色沙海,而沙海之上的天空掛滿了暗紅色的閃電與三個熊熊灼燒著的太陽。
是邁洛最原本的那張臉。
“你……”伊姆納爾的臉色逐漸變得猙獰,並且逐漸從黃種人麵孔恢複為卡特·加尼葉的麵貌。
古城中的所有人都秉承著自己最後的一份信念,將一切的希望寄托給城頭上那道憔悴的身影。
為人傳唱的經典橋段並沒有出現,救世救國的孤膽英雄劇情並沒有在那個時代上演。
但最終。
邁洛·瓦爾羅坎,可不就是那個“被取代了的可憐東西”麼?
“被你發現了耶。”邁洛也齜牙一笑。
此刻杯子裡裝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威士忌,而是一層墨水一般的詭異液體。
邁洛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必須承認,舊日支配者的恐懼,味道相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