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至下車,一看這個陣勢,急忙放慢腳步,落在後頭。
有了上次在船上的經驗,她學聰明了。
萬一真打起來,她也不指望這個表舅會顧自己,先找好地方,方便逃命要緊。
豹子快步迎了過來,說羅老二準備帶人火燒四方會在北碼頭的倉庫。
倉庫附近就是棚戶區,一戶挨著一戶,密密麻麻,一旦火勢蔓延,控製不住,後果如何,不堪設想。
羅老二厲聲道:“賀司令,你給的驗屍結果,我不認!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勸司令部少插手,除非你把我斃了,否則,往後我們羅家幫怎麼出去行走?這個仇,不能不報!”
“報仇!報仇!報仇!”
他身後的一群幫眾也跟著舉臂,高聲呐喊,住在附近的居民不敢出來,躲在門後偷看。
賀漢渚扭頭找人,身後忽然沒人了,再一看,蘇家兒子跑到了汽車的對麵,露個腦袋,張望這邊。
他一頓,抬手,勾了勾指,命令過來。
蘇雪至隻好從汽車後繞了回來,走過去。
“確定和紅參有關?”他低聲問。
涉及自己的專業,蘇雪至就有信心多了。
“八九不離十!”她應,說完見他點頭,竟就沒再多問彆的,轉臉衝著豹子使了個眼色,那個豹子立刻說:“司令有話,二次驗屍!”
和白天不一樣,這次,完全是命令的口氣。
“什麼?”
羅家胡同的人全都懵了,回過神,羅老二暴跳,人沒還跳起來,腦門一涼,就被一隻冰冷的槍口給頂住了。
豹子惡狠狠地道:“敢亂動,我的槍子可就沒我人這麼客氣。你公然聚眾縱火,還妄圖對賀司令不利,殺了你,那是正當自衛,誰能說個不字?”
他話音落下,丁春山上來,從羅老二的身上摸出兩把槍,動作利落地卸下了彈匣,在手上拋了拋,冷笑:“私藏禁械,判你個三五年也不冤!”
“進去吧,二當家。”
豹子頂著羅老二的腦袋,將人往裡推,羅家幫的幫眾不敢上來,慢慢地分開了道。
“你們這是乾什麼?司令部就不講王法嗎?不就吃了幾片紅參,我當時忘了沒說,那又怎樣?陳英殺了人不管,你們來這裡欺負我們!老皇天哪,你怎麼就不睜開眼――”
白天的那個女人哭嚎著從裡麵衝了出來,突然看見羅老二的頭被槍頂著,漢子凶神惡煞,就好像脖子被什麼給卡住了似的,陡然消了聲音,往後退了退。
賀漢渚帶著蘇雪至大步進了院,望了眼裡頭那具又被釘了起來的棺材,從兜裡摸出一方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雪白手帕,輕輕壓了壓鼻,沒進,伸腳勾來一張凳,自己坐了下去。
蘇雪至隻能站在他的邊上。
等了一會兒,沒看到傅明城來,他摸出一隻懷表,低頭看時間。如此重複了幾遍,他仿佛不耐煩了,抬頭問她:“你自己行嗎?”
蘇雪至心裡也奇怪,傅明城怎麼還沒到。
按道理,他應該早已來了。
或許是遇到了什麼意外,所以遲遲沒到?聽他問,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就你上,不用等了!”
他立刻站了起來。
“需要助手?幫你做個記錄遞個東西什麼的?”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他在現場的手下。
那些人大約知道接下來是要乾什麼的,全都露出緊張的神色,紛紛低下頭去,拚命往後縮。
“丁春山,你幫他吧!你學曆最高!”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執法處處長身上,吩咐了一句。
丁春山二十出頭的年紀,比葉賢齊大些的樣子,長得挺精神,一看就是摸槍的人,聽到叫了自己的名,不敢反抗,應了聲是,勉強走到蘇雪至的身旁,聽取了她的吩咐,隨即命令開棺,把人再抬出來,像白天那樣放置。
槍口頂著,羅家幫的人不敢違抗,伴著那個女人抑揚頓挫唱戲一般的嚶嚶哭聲,一陣乒乒乓乓之後,遺體再次放在了架起來的長板上。
蘇雪至叫丁春山拉起簾子,驅散閒人,再叫兩個人過來協助去除遺體衣物,一個人在近旁提燈補充照明,最後自己也準備完畢,停在了屍體旁。
白天傅明城已經檢查過一遍全身,但沒有仔細檢查外生殖部位。
蘇雪至目光投了過去。
成年男性的這個部位,在生命消失後,下塌明顯,縮成不起眼的一小堆。在丁春山幾人投來的古怪目光的注視中,在鑷子的協助下,她小心地翻開包|皮。
雖然家屬的清潔行為消除了表麵的殘留,但內裡,依然有所遺留。
她發現了少量疑似的精|液殘餘。
無法判定這是因為人死後尿道括約肌鬆弛,在受到擠壓後的自然溢出還是性行為的殘留。但無論如何,依然是一個有意義的發現。
她口述,叫丁春山記錄。無意間抬起頭,見賀漢渚不知什麼時候居然也進來了,不過,就遠遠地停在簾子旁,依然以帕壓鼻,側目看著自己這邊,一副隨時都準備出去的樣子――就好像這裡臟得不行,空氣也漂浮著屍體散發出來的看不見的腐爛分子似的。
這個表舅可能有點潔癖,或者輕微的偏執,加隱形自戀。
她不信這種人的手上沒染過血,或是沒見過死人,現在卻搞得一副他很嬌弱的模樣。